她看到他落在椅背上的右手伤痕累累,青筋突起,指节发白得骇人。
她眼睫颤了颤,想起在后山上时,他还说让她回府给他的手擦药来的,半日时间都没有,就好像是乾坤颠倒了时光。
闭了闭眼,她强迫自己不看不想。
她听到他胸腔起伏的声音,粗重的呼吸声,“厉竹,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因为呼吸窒紧,他说得艰难吃力,声音也是苍哑非常。
“是殿下非逼我说的,这么不堪的事情,我也不愿提及,但是,殿下一直一直想知道,我只能实话实说。”
“我不信!”男人哑声嘶吼。
厉竹轻嗤,一脸的讥诮和无谓,“殿下心里清楚,说什么不信,只是在自欺欺人。”
无视男人的脸色,她继续道:“殿下觉得我一个女子没有做这样的事,为何要自毁清誉说自己做了?殿下又觉得皇上一个本就要杀我的人,难得逮着我欺君的由头了,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牺牲,他会这般轻易放过我?殿下那般惶急闯入龙翔宫,不就是知道皇帝会对我不利吗?可是殿下也看到了,殿下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什么事都没有。”
男人锋薄的唇边紧紧抿成一条丝毫弧度都没有的直线,脸色难看得吓人,白得就像是被大石碾压过一般。
“你不是这样的人。”
半晌,男人再度艰难开口,说出来的话已经明显不带底气。
厉竹眸光闪了闪,“既然殿下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见男人不仅面白如纸,就连薄唇都失了血色,可一双眼睛却是猩红妍艳,厉竹更紧地攥紧了自己掌心,又适时补充道:“对,我本不是这样的人,这世上有谁天生下贱,有谁不想活得尊严?可是老天就是如此不公,我没有聂弦音那般好命,有个光鲜尊贵的身份,有个视她如命、护她无虞的男人,我什么都没有,我没爹没娘,没有亲人,没有好出身,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和指望,能靠的,只有自己。”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眸,心底一片悲凉。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为了活着,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就必须拼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我,就是这种人,当然,殿下贵为太子,定然是理解不了我所说的,我只是想告诉殿下,为了活着,为了能活下去,我除了这样出卖自己,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指望谁?指望卞惊寒吗?还是指望殿下你?”
“前者我没资格指望,后者我没想过指望,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想指望,无论前者后者,我都指望不了,前者远在大楚,鞭长莫及,后者......后者虽贵为太子,目前却也只是太子,只能让我以婢女身份、或者以侍卫身份,乔装打扮藏在太子府这一方天地、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太子,殿下说,我说的可是事实?请殿下告诉我,如果殿下是我,殿下会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男人眸色沉痛,一声不吭,似乎单手扶着椅背已经不能承受住他整个身子的重量了,他双手都攥在椅背上。
蓦地“喀嚓”一声,椅背的一根横木突然在他的大手下被生生攥断。
然后就听到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啊!”
那声音如同受伤的困兽,悲恸凄厉,听得厉竹心尖一抖。
下一瞬,就见他扬手一甩,他攥扶的那张软椅斜斜飞出,“嘭”的一声砸在桌上,带翻了桌上的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