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好硬气,”勒木沁笑的张狂放肆,“可你们问过陆仲嗣没有,小丫头,瞧瞧你这大哥,他这一辈子享过荣华富贵也做过人上之人,从来没吃过这般苦头吧?”勒木沁抓起陆仲嗣的双手,指甲被撬了数片,血肉模糊,瞧啊,原本应是个世家子弟、富贵公子,可是这小指不知何时断了一截。
是个旧伤。
陆贺年看到了,他听阿蘅说起过,陆仲嗣洗心革面为了与六疤指断绝关系亲自拿刀斩了自己的手指立誓。
这才是他的儿子,好儿子!
魏国公眼底噙上的泪水一瞬就被燥冷的夜风吹干,又是一副无动于衷的隐忍模样。
常言说得好,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这些在盛京城里立足的达官显贵们也早已将亲情抛之脑后,有趣啊——对至亲见死不救者,勒木沁从未见过,蛮子眼角飞扬,暗红的胎记变得狰狞可怖,好戏这才要开场呢。
“看来,老子低估了陆家,来人,给咱们这位文绉绉的大少爷松松筋骨。”勒木沁丢开陆仲嗣,反手抽出了身后兵卒腰间的金光大刀割开了绑缚在他身上的草绳。
可陆仲嗣双手伤痕累累早已无力支撑着站起来,他屈膝奋力的想要摆动腿脚,却也只是像条小狗一样难堪狼狈的爬了两步,勒木沁身后已有个肩披兽皮的蛮子跨步上来,腰系金盘,看来是个骑卫小队长,魁梧男人不由分说俯身拧起陆仲嗣的头发,拳头“呯”地狠狠砸在他脸上。
陆以蘅倒抽口气,几近窒息。
陆仲嗣的嗓子眼里发出一声虚软的闷哼,他的脑袋被打偏了过去,鼻下血流如注,口中难以抑制的不断呕出鲜血,两颗牙齿被这毫不留情的凶狠力道砸碎。
他半张脸又肿又胀已不成人形,不知道是哭是笑,也许,连疼痛都麻木地无法分辨,趴在地上就仿佛濒死缺氧的鱼,喉咙里不断上涌的腥味叫他作恶,陆仲嗣的眼睛充血一片红凛看不清那远处星光下的亲人,究竟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
他铆足了浑身的力道咬牙,绝对不要、不能在自己的小妹和父亲面前发出软弱的疼痛呻吟!
绝不。
还未调整的急促呼吸猝顿,肩膀有撕裂的痛楚蔓延到四肢百骸,蛮力的五爪掐进了他的皮肉,胸口被重重的砸击压抑得连呼吸都扯痛胸腔,如同千万斤的巨石勒断了肋骨,他脑中一片空白,面朝黄沙,如被丢弃的废物般,直挺挺倒下。
“这就是堂堂魏国公的儿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好儿子。”勒木沁的嘲弄伴着周遭众军的嗤笑,他像看猴戏一样来回踱步找着令自己愉悦的角度。
陆仲嗣已筋疲力尽、不堪重负,他的手指动了动勉力的抓了把细沙,砂砾一颗一颗摩挲在僵硬的指腹,他感觉到肌肉的麻痹、神志的模糊,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流血,他微微弯起脊背,皮肉大片被刮擦的手臂磨蹭在流沙上,痛得彻心彻骨,不——他不是无能的废物,他求着任安、求着学士、求着皇子,他把大半个盛京城都求了个遍——
只是为了,来西地,见一见自己的小妹,见一见自己的父亲。
他不是只能躲在陆以蘅身后的败家子,他一样可以为家国百姓独当一面,哪怕,微不足道!
陆仲嗣的执着坚强超乎了勒木沁的想象,这样一个血流不止的文弱书生,竟然,缓缓地爬了起来,可还没站稳,“哧”手臂上已立现一道血痕,金光长刀在那蛮子手中划出几近破晓的光,割裂他尘灰布满的衣衫,割裂他千疮百孔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