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今天的当班结束了。待会去喝一杯吧,我请客!”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这家伙未免放松过头了。上边交代,最近要打起精神,牢里关押的重要犯人还没交代情报。”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别那么紧张,我看那个老头撑不了多久,总会说的。”
“你哪来的自信?”
“嗤,他能受几天?那种‘伺候’忍得了一时,还能忍十天、一个月?”
“什!”
宵宫眼睛骤然睁大,她身体猛地一动,但又立刻反应过来用两手捂住自己的嘴。
出大问题。
“谁在那里!”
一瞬间,士兵的声音由远及近。明明已经要走远了,却因为声响突然折返,脚步声从你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他绕到外面来了吗?!你心中一惊,更用力地捂住派蒙嘴巴,她在你怀里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宵宫看向你们,表情僵硬着,眼底写满“抱歉”和紧张。旅行者表情不变,却收敛起所有气息,然后悄悄地,缓缓握紧银剑剑柄。
“谁在那里?出来!”
你们听到了武器划过空中产生的尖锐声响,足轻的同伴也往这边靠近,手中执着的灯将此处逐渐映亮,眼看就要逼近藏身处。“砰砰、砰砰!”耳边只能听到心跳声在不断加快,你尽力往旅行者那边靠,把脚尖收回。
你听不到旅行者的呼吸声,也看不到他的剑。少年低垂着视线,姿势受限无法观察到具体情况,但你就是知道,他现在浑身紧绷,正像一把临鞘的剑。
光近了,更近了……
银剑的寒芒一寸寸出现在你眼底。派蒙害怕地闭起双眼,宵宫眼睫颤动着,似乎是在祈祷,又像是在作最坏的打算。你一手捂住心口,试图让急促的心跳平静下来。
就在灯光擦在你鞋尖的前一刻——
“我说,你干嘛呢?”
天领奉行士兵的声音懒懒响起,“这里不是角落吗?”
“……”
银剑停下了外拔的趋势。
“这里刚才有动静。”警惕的足轻回答。
“动静?什么东西?我什么都没听到啊。”他伫在原地,晃了几圈灯光,你和宵宫冷汗直流,看着光在你外围打转,“你没搞错吧?”
“我……”对方紧绷绷地回答,“可是这里是天领奉行驻所……”
“所以呢?地牢的入口在另一个方向,大门在那边,就算要翻进来谁会选这里?大伙都在里面。”他不耐烦地打断,“喂,你没事吧?神经兮兮的。”
“……”
“很好,我懂了。这种时候就需要美酒的滋润来放松,滋养人生。走走走,我定了位置的,晚了要被人抢了!”
“……路边摊哪有位子给你订……”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犹豫。他再三纠结,跟着同伴走出一段路后再猛地回头一看,那里依旧漆黑一片,毫无变化,这才满腹狐疑地离开。
“……咕噜。”过了好久,派蒙才小声地吞一口口水,用眼神求助你。你看向旅行者,只见他略略点头,你才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嘞个去,吓死人了……”
宵宫跪在地上,冲你们双手合十,不停地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会更小心的,实在对不住!”
“呼……别在意。”
旅行者把银剑收回,俯下身将地道上的最后一块石板也移开,露出一扇木制的拉门来。他对宵宫指了指:“要把它拉开?”
“对,”宵宫点头,警惕地看向天领奉行所,“但是这个不知道多少年没打开过了,社奉行那边也没有钥匙,恐怕得想想办法。”
“直接打开不行吗?”派蒙问。
“恐怕很难。木门嵌在地上,底下被金属严丝合缝地封锁住,还有这厚重材质,用蛮力估计是行不……通……”
宵宫话还没说完,只见旅行者一手握住拉环把手,一手掰在木门和地面的交界处。似乎是为了不发出额外声响,他刻意控制发力频率,不一会,地下传来扭曲断裂的刺耳声音,还有金属杠杆被大力扭开的动静——宵宫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旅行者把木门给整个掰出来。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拍掉手上碎屑,对你们告诫道:“我先进去探路,没问题后你们再跟上。”
“好嘞!”
派蒙应得很快,眨眼间,少年的身影就消失在洞口。你正要往前走,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喂,喂喂!”宵宫语无伦次,“他一直都这么厉害吗?!好像也没有神之眼吧!”
“旅行者?”你看了一眼那扇木门,了然地“哦”出声,随即安抚般拍拍宵宫,“毕竟是旅行者,别惊讶别惊讶。”
“但但但这也太——”
“我每天都要被他拎着到处跑,爬山下海,挨家挨户做委托,不就掰木门而已,放宽心啦。”
“……这……”
看到旅行者的信号,你一溜烟地跟着钻下去,留下仍在吃惊的宵宫站在原地,看着这副残骸小声地吞一口口水。
这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他看起来没有借助任何力量,没有神之眼,也没有别的外力,却仍游刃有余连气息都不变。普通人类,可以仅靠□□强度做到这种程度吗?
这份力量……
她摇摇头,跟着钻入地道内。
8.
“那么,就按照之前计划好的。”你掂了掂抱着的包裹,对空努努嘴,“我和宵宫一块走那边,你们从正面走,尽量避开战斗,找到关押正胜师傅的地方,我们随后跟上来。”
地牢——一如其名,这座修建在地下的牢房阴森漆黑,尽管每隔一段路就有火把,但可见度依旧不乐观。周围有铁索和稻草,由于气体不流通,空气中还有一股怪味,连派蒙都嫌恶地皱起眉头,也不知道这股味道究竟掩盖了地牢中发生的多少事。
旅行者不放心地看着你们,派蒙想来想去,也犹疑地开口:“真的没问题吗?宵宫就算了,你还是跟着我们比较好吧?”
你叹了口气,“这个话题我们不是在进来前就讨论过了嘛。就算你们不放心,宵宫这里的安排需要人手,派蒙短手短腿又帮不上忙。”
“喂!”
“而且也不能让旅行者留下来,没人去搜寻的话,耽搁时间越久正胜师傅不就越危险吗?”
“话、话是这么说……”派蒙为难地挠挠头,不禁扭头看旅行者,旅行者犹豫再三,抬起右手,探到耳边——
“停!”你赶紧叫住他。
他的手指在耳边堪堪停住。你立起手掌竖在他面前,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不需要那个。”
羽坠静静垂在少年耳边,散发出无害的紫色光芒。你认真地说:“放宽心啦。又不是像之前那样,这次我们只是跟着你们走过的路走而已,只要你们安全,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啊,”宵宫揽住你,她递给旅行者一个安抚的眼神,“有我在呢!我们俩互相照看,没问题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派蒙还在小声嘟哝。
旅行者盯着你看了好久,叹口气。他抓着你的脸往外扯了扯,低声道:“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吧?”
你眨眨眼,笑了。
“那当然,你也不要受伤。”
9.
你和宵宫一人抱着一大包烟花,沿途走走停停,在隐秘的地方布置好。宵宫动了些手脚,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就是“可以让祭典在合适的时间开场”。一路上顺利得出奇,一方面是从密道进来的路径比较偏僻,另一方面则是多亏了旅行者在前面开路。
“是把狱卒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吗?”
“我猜是打晕了。等天领奉行的人靠近再悄悄动手……之类的。”
你拿着一个烟花筒冲宵宫晃晃:“它的引线呢?”
“这个我来。”她接过去,放在手中摆弄。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飞,不知道从哪里把引线抽出来,倒出火药后再重新填充进去,放在拐角处显眼的地方。
注意到你的眼神,她解释说:“这个啊,点燃的时候会到处乱窜,我调整了里面火药的量,让它在窜到烟花堆时能顺利炸开——砰地一下!”宵宫比了个大大的手势,蹲在你身边嘿嘿笑出声。然后她站起来,抱起剩下的烟花——已经比开始的时候轻了很多。你掂量手中的份量,想着你们一路上的布置。
“宵宫真的很擅长烟花啊。”你跟着她往前走,有些感慨地说道。
“是‘很喜欢烟花’。”她纠正,“而且,我的手艺还远远比不上老爹。”
“就算你这么说……”你回想起她刚才的动作。从解体到根据地形调配火药含量,插回引信,放到烟花堆旁边,整套行动毫不迟疑,烟花在她手里成了再简单不过的玩具。你确信,宵宫跟可莉绝对很合得来,手榴弹加发射筒组成榴弹的那种天作之合。
……能把鸣神岛炸飞的程度。
“嗐,就是一些小玩意而已。”宵宫笑着摆摆手,“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情况,我倒是想给你看看我得意的‘烟花祭’。”
“夏日烟火祭的女王?”
“什么称号啊,别学他们,就叫我宵宫。而且……”她顿了顿,“虽然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但说实话,我很感谢你们。社奉行那边有协助,但他们终归有诸多掣肘,如果只靠我一个人,恐怕早就耐不住性子一个人冲进来了。”
你惊讶地挑起眉头,“我还以为你最开始说的是玩笑话。”
“我看起来像是喜欢慢悠悠地谋划那种类型?”
“不像。”
“……喂,你那个眼神像是在看‘笨蛋’耶。”
“没有的事,”你贼笑着否定,“关心则乱,我懂的。不过,刚才确实很危险。”
“呃。”
“哈啊……”她长长地吐口气,一副“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样子,但又无从反驳。最后只能闷闷地说:“你这家伙,真是比看起来的要坏心眼得多。一开始还以为是和我类似的人来着。”
“哪里有。”你不以为然,轻松地往前走,“那现在宵宫是怎么看我?”
“我觉得你和他更像。”
“谁?”
“他啊。”
你不由得停下脚步。宵宫奇怪地回头看你,眼中倒影出你疑惑的表情。
“当然是旅行者,不然还有谁?”
10.
你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在听到这后半句话的瞬间,你呆呆地眨巴眨巴眼,心中泛起一种微妙的感情,波纹般阵阵荡漾开。
我和旅行者……很像?
……
原来我这么牛逼的吗!!
“砰!”
你还没来得及膨胀,一声巨响及时打断你们之间的对话。你和宵宫对视一眼,同时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惊疑,快步往前跑。
在岔路口处能够看到一扇大门,上面有三个勾玉状凹槽。仔细看去,已经被人镶嵌上了合适的“钥匙”,开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缝。
“里面就是关押正胜师傅的地方吧?”你回头看来时昏暗的通路,“这里应该是最深处了!”
宵宫目露焦急:“刚才那个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我们快去看看!”
“可是这些东西还没——”
宵宫的动作极为迅速,一个晃眼就消失在门缝中。你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咬咬牙,跟着她冲进去。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会不会一进门就是敌人?会不会有陷阱?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会不会旅行者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
讲道理,谁会记得一次性副本里是什么样啊!你惴惴不安地钻进去,结果胳膊被人抓住,一股大力径直把你拉到一旁!
“旅行……唔!!”
你第一反应是叫人,却没想到来者熟稔地捂住你的嘴,利落地拉到角落里塞好,然后才附在你耳边,用气声道:“别动,是我。”
旅行者半跪在你身后,你被拉扯到极限的精神瞬间放松下来。派蒙飘在他身边对你打手势,宵宫坐在你对面,无声地深呼吸——看来她也经历了相同的对待。你对他点点头,旅行者松开手。
——有没有受伤?
他用口型问你。
你摇摇头,随即垮下脸,无声地控诉他刚才突然袭击这一行径。旅行者无奈地看你一眼,没说什么,起身走到遮蔽物旁边,凝神观察着场上情况。
这个角度能看清那里的两名狱卒,你也凑过去,从他腰侧探出半个脑袋,宵宫倒是发现了木板间的缝隙,她沿着小缝屏息看去,视线聚焦后,她又差点跳起来。
11.
两个狱卒中间,躺着奄奄一息的正胜师傅。
12.
这是虐待?不,是私刑。
两个狱卒旁若无人地发出刺耳笑声,手中刑具在空中不断挥舞,施加在老人身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地上有干褐色的东西,然后被添上新的鲜红的血迹,与此同时还有不明液体飞溅,星星点点弄得到处都是。正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得宵宫瞳孔一阵紧缩。
她一把站起来,眼中燃烧起愤怒和悲恸。派蒙吓了一跳,赶紧飞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脖子。
“等一下,宵宫你等一下!”
“我看不下去了!”她急促地喘息着,“正胜师傅,他们怎么可以那么对正胜师傅?!”
“我要去救他!”
旅行者侧身看去,对她比了个安抚的手势。
“可是,正胜师傅死了,我们来这里的意义不就消失了吗?那还不如干脆——”
“他还没死。”
少年手中流转着风的青芒,耳坠彻底变为青绿色。他低声解释,同时操纵着风,尽力阻止这里的声音传出去。
“相信我,正胜师傅还活着。”
“……真的吗?”
“是真的。”
少年点点头,眼中是笃定的神色。宵宫和他对视片刻,深深地吸气,再缓缓吐出,抬手轻拍身后拼命拉着她的派蒙,示意她放手。派蒙担心地看向旅行者,惴惴不安飞回你们身边。
“一定要救正胜师傅。”
“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你松了口气,看回场地中央。以你的视力是看不清具体情况的,但具有冲击力的色彩,以及难以忽视的异味混杂其中,使你感到几分天旋地转。
是血,是私刑,是人,是你眼前。
你胃里翻涌,赶紧干咽几口口水,不让旅行者看出来。就在此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有节奏的木屐声。
“——你们,在干什么!”
真是及时得犹如救世主一般。宵宫和旅行者停下了动作,两个狱卒也浑身僵硬,战战兢兢地扭头看去。来人一身利落装扮,头上挂着红色面具,一对金眸半眯着,不怒自威。
“九条……九条裟罗大人……”
幕府军的大将——九条裟罗。
13.
狱卒咽了口口水,后退一步:“我们只是想给他一些教训而已。”
“对!这个人阻碍眼狩令,罪大恶极!是将军大人永恒道路上的敌人!请九条大人明鉴——”
“够了!”
你仿佛听到雷翼振翅的声音。
九条裟罗皱着眉头,表情很严肃:“私刑是被严令禁止的,你们违反规则,还要在我面前为自己开脱?成何体统!”
“这,九,九条大人……”
“是,是……”
“可以了,给我住手。今日之事我会上报将军大人,你们好自为之,自己下去领罚!”她冷冷呵斥,让两名狱卒将犯人带起来。
派蒙躲在遮蔽物后眨眨眼:“看起来,好像是个好人欸……”
你弱弱反驳:“不觉得很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