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过去的锚点(三)

他只是在内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一疑点。

和合得来的好友聊天时,时间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就一晃而过了,当他们结束饭局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五个人相谈甚欢,告别时相约警校——警校的鬼冢班是收录优等生的班级,依照他们的成绩,完全足够去到同一个班级。

“伊达会很适合做班长吧。”诸伏景光提出。

“是有这个打算。”伊达航笑笑,“不出意外的话开学之后会竞选试试。”

“那我就提前叫上了啊,班长。”松田阵平说着坏笑了一声,“以后如果半夜翻墙出去吃宵夜什么的,班长可要帮我兜住了。”

伊达航:“还不一定能选上呢。”

降谷零半月眼:“找班长兜着算什么啊,自己翻出去不被发现才好吧。”

诸伏景光看着已经被带歪试图违反校规的幼驯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在遇到黑泽阵平之前,降谷零还是一个认真听话,大部分时候不违反合理的校规的好孩子的!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丝毫不知道自己未来也会成为违反校规常住人口里的一员。

几个人分别后就各回各家了。夜色笼罩着还算发达的城市,小卖部、饭馆都勤勤恳恳工作着,月光还算好,星星看不到几颗,毕竟是都市,天色被灯光掩盖住了。

萩原研二搭在松田阵平肩膀上:“小阵平也注意到了吧——”

松田阵平点点头:“是啊,看起来他们对于前一世并不是一无所知。”

“好哦,那就好办很——多啦。”紫眸青年咧着嘴笑嘻嘻的。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二人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很好,如果让组织里那群视田纳西和芝华士如洪水猛兽的家伙来看一眼,估计他们都不敢认。

“小阵平,你说我们现在使唤伏特加来接人会不会被琴酒酱打啊。”萩原研二心情好了就想搞事情,所有所思地提议。

松田阵平一颗搞事的心也蠢蠢欲动,他半月眼:“我觉得你当着他的面叫gin酱更容易被打。”

“都叫了那么多年啦。”萩原研二随口回应,随即摆出一副委屈的神情,“可惜那么多年的交情了,他还不让我开一开他的保时捷,呜啊研二酱真的很伤心啊,小琴酒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hagi。”

“嗯……?”

松田阵平深沉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伙誓死不肯让你碰他的车吗?”

你会把车开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哒,哒,哒……”

急促的喘息声混合着鞋跟与楼梯碰撞的声响,让降谷零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身体里跳出来了,身体一顿试图回想自己为何在此处。

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也回忆不起来,眼前的一切看上去既陌生又熟悉。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感觉视线被染上了血色。

这样熟悉的感觉,让降谷零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身体好像落在了实处,他知道——这里又是自己的梦境。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之前无数次,他以不同的视角,不同的时间点,旁观者两个警察被炸死。

每一次梦境他都扮演着不同的人物,有的时候他是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无力地听着一旁卷发警官的电话里传来手机掉落的声响;有时候他是被疏散的群众,心惊胆战的围观大楼爆破的一刻。

有时候他是搜查一课的一名警官,竭尽全力试图在炸弹爆炸之前找出炸弹犯的身影,但无能为力;有一次他甚至作为炸弹犯,眼睁睁看着躯体违背自己的意愿按下开关……

不知道这一次,他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要目睹那两位警官中的哪一个陷入死亡?

——说起来,那两位警官……似乎就是他的未来同期吧?他们的形象都很有特色,降谷零十分确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他梦里的人就是黑泽研二和黑泽阵平。

他正想深想,却忽然感觉自己头痛欲裂,一股难以忽视的针扎一样的刺痛直击他的太阳穴。

“苏格兰是老鼠。”他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低沉地说着,暗含着警告的意味。

“……苏格兰是老鼠,杀了他,波本。”

“杀了他,证明你的忠诚,波本。”

“虽然你很有用,但组织不会留下有可能是老鼠的人,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他忽然感觉心口闷闷的疼痛,这疼痛虽然并不剧烈,但却极不可忽视,就好像他的什么重要的人迎来了不好的结局,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阻止;就好像他明知道眼前有一个血腥的未来将要降临,但他只能勉强伪装出温和的笑容,装作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苏格兰是谁?波本又是谁?他怎么感觉这一切和自己关系紧密?

和之前一直附身在别人身上,冷眼旁观的梦境不一样,他有一种预感,现在自己扮演的这个身份就是他自己没错。

这么想着,降谷零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是熟悉的深色皮肤,眼前飘过,因为快速奔跑而向后扬起的头发,是金色的。

果然……是他自己。

降谷零竭尽全力地向上跑着,就好像楼上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一样,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的内心似乎有一种执念,仿佛若是晚了就再也看不到那样东西了。

就在他踏出楼梯,踏上天台的前一刻,他听到的一声毋庸置疑的枪响。没有装□□的左轮□□的枪声十分具有特色,那一瞬间的破空声让降谷零浑身的血液都凝结起来。

先是他的手开始颤抖,随即他的浑身都开始颤抖,但是有一股意志告诉他:坚持走过去,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他不仅需要亲眼查看死者,还需要多出一副轻蔑的表情,说出“老鼠活该死亡”这种话语。

他走上前了。之前他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所以他并不惊讶。他看到了熟悉的幼驯染的面容,只是下巴上多了胡茬。对方的上臂肌肉比22岁时的要发达许多,但总体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诸伏景光的胸前是一个血洞,横穿了他的身体,血肉外翻显得尤为惨烈,但有着手机的遮挡,从正面看上去还好。

是谁……是谁!是谁杀了hiro!

和之前几次梦境都不一样,这一次降谷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如山的愤怒与悲哀,这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从身体里被取了出来,有一把钝刀正将他凌迟,不是直接的疼痛,比之更为悠长难耐,就好像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都被剖出来,接受了最致命的拉扯,就好像有人在用刀片剐他的每一片皮肉。

降谷零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zero……醒醒,zero!”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触动了他疲惫又脆弱的神经。降谷零喘了口气,他睁开了眼睛,对上了那双熟悉的上挑蓝色猫眼。

“……hiro……”他低声呼唤着挚友的名字,就好像要确认对方是否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一般,“hiro……!”

“我在,我在,zero。”属于诸伏景光的气息就在他的周围,身量略比他高一点点的幼驯染将他包裹住了。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诸伏景光温和地询问着,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感受了一下杯子的温度,“我去倒些热水就回来。”

他刚要起身,袖口就被一只深色的手拉住了。降谷零的额头贴住他的胸口,低低道:“别走,hiro……求你不要走。”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把杯子放回了床头柜。他的幼驯染现在,浑身都是汗。因为睡觉时一向不喜欢穿上衣,对方的被褥被流出来的汗液沾湿了,金发因此服帖地垂落,一缕缕的显然也满是汗。

他放软了声音:“好,zero,我不走。可以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吗?”

降谷零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我梦到,或者说我见到……你死了,hi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