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收拢家禽,都是先从建章乡开始。
夏家商队持续收集羽绒,都城附近养禽类的多了,但还没有已成规模的养殖场,多数鸡鸭鹅都是黔首们家养的,稚唯要收拢在一起必须得到主人同意,虽然建章乡相比较周围乡里,距离私田很远,但对她熟悉度高,更容易被说服。
总之就是搞得动静越大越好,她都打算今晚不睡了,就守在田边。
至于宵禁?
“如今事态何等紧急,诸位官令心中都有数,若是能试出更多可用措施,那之后……所以,诸位不必劝说,便是明日被参到陛下面前,惹陛下降罪于臣,臣也无一话。”
火光在夜风中摇动,昏黄的火焰照耀着小女子稚嫩的脸,映出满满的肃然之色,她义正言辞,坚定表述着自己的决心,狠狠震撼了周围不明真相的人,却又进一步渲染着茫然、恐慌的氛围。
而在场其他官吏:“……”
谁劝说你了?
谁要拦你了!
他们不就是问了问为什么要放家禽到田地里吗???
装,是吧?
就他们迂腐古板,墨守成规!
你能耐,你清高,你了不起!
对官吏们一言难尽的表情,稚唯回以微笑。
你演我我也演你,来啊!
此时闹哄哄的私田之外,远远停着一辆低调华贵的马车。
帘布悄然无声得放下,从车厢内传出一声轻笑。
“这小女子……”
随侍一旁的蒙恬心一紧,差点替夏稚唯吓出一身冷汗,听出陛下声音里并无怒意,才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陛下并不觉得小女官这算是踩着在场官吏扬名……
扬名?
秦始皇在心里哂笑。
这种事怕是夏稚唯避之唯恐不及的吧?
否则怎么会在想通斋宫一行的用意后,会突然心怀怨念。
是的,怨念。
秦始皇玩味着这个词,也觉得很有意思,他竟然从今晚小女子的言行举止中读出了一丝对他的幽怨。
真的是很大胆。
但大概是早已知晓夏稚唯的品行性格,秦始皇倒不觉得对方是“不知好歹”什么的,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兴致勃勃想看看这小女子会有怎样的行动。
这时,赵高恭敬得呈上几张纸,道:“陛下,奴观夏女官的举措皆有成效,便匆忙记录一一,不甚周全,还望陛下宽宥。”
秦始皇打眼一扫那字迹工整的记录,颔首道:“你是有心的。”
赵高连忙谦卑得谢过陛下夸赞,神色之间对记录这些东西毫无抵触。
他的确是不喜欢夏稚唯这个人,但他唯一的目
的就是讨好陛下,为此借用一下那小女子的东西,赵高心安理得。
车厢里点着蜡烛,光线充足,但秦始皇记得夏稚唯的医嘱,为了双目着想,尽量不在夜间办公,便只随意翻阅赵高的记录。
蒙恬见状,从怀中抽出一张纸奉上来,道:“陛下,这就是夏家在印刷的东西。”
纸上油墨还新,显而易见蒙恬也才刚收到不久。
秦始皇接过那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薄纸,一目十行。
上面大多是些很基础的医学内容,只要用心看过夏家医馆外张贴的“注意事项”,就能答上来。
这问卷有点类似于学室出的考题,但形式更灵活。
比如,秦始皇看到其中一句是:“若此题答‘是’,请接着回答第四题;若答‘否’,请直接回答第七题。”
没想到还能这么应用。
那小女子脑子里总有新点子。
就是太费纸。
哪怕是不差钱的秦始皇,想到要一下子费用这么多纸张,也觉得实在太过铺张浪费。
重点是,为了那些不识字的黔首,值得吗?而且问卷上的用语还这么客气。
秦始皇理解不了。
他略过这些细节,又着重看了其中几道有关家庭情况的问题,例如“你的良人是阿母兄弟姐妹的孩子吗?”等等,联想到夏稚唯给谖年与李由看诊,以及误打误撞进入隐宫的事,大致能猜到夏稚唯接下来的重心放在哪里。
婚育吗?
秦始皇放下问卷,倚着靠枕阖目休憩,耳边是车轮碾过地面、侍卫们骑马踏行的各种声音,外面的人不敢打扰他,硬是于有声中营造出一种别样的静谧。
可帝王心中并不安静。
各种正在进行或尚待完善的政令在眼前一晃而过。
在统一天下后,秦始皇度过最初的喜悦与振奋,状态已是趋于平静,国家会出现各种问题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他会和朝臣们集思广益去解决,问题不足为惧。
经过长久的磨砺和丰富的人生经历,已没有什么能轻易触动秦始皇的人或事了。
那种早年看到韩非子著书时产生的惊喜与兴奋已经许久未曾出现。
然而每次夏稚唯拿出什么东西时,秦始皇都有种……很复杂的情绪。
比如,偶尔看见李斯等人时,他会产生“枉你们自负人杰,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女子”的想法,又或者“原来政令还能这样推行”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