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敢问陛下一句,这样繁多复杂的邪祟,又是怎样一一料理的呢?仅仅关中这上万的案例,便不是一件轻松的工程吧?”
李一陛下微微一默,而后叹了口气:“朕特命大理寺与刑部督办,又派了御史定期巡查,将地方致仕的官吏也请了不少回来,会同审理……”
说着说着,他的口气也低了下来。显然,这些措施听起来绝无疏漏,但最多也只能瞒一瞒不懂诀窍的门外汉而已;不要说在座娴熟公务的诸位高手,就连大手子听了几句,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头: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退休官吏,听起来倒是五湖四海,彼此监督,严丝合缝得紧。但问题是,你就是把满朝的官吏加在一起,能料理清楚这关中大几万的邪祟淫祀案么?
别人不知道审案子多么费功夫,在座的还能不知道么?别说各个证据确凿,就是一律走简易程序,这大几万的案子也要拖上个一两年。
所以,陛下迂回许久,还是不得不吐出要害了:
“……此外,还命退下去的诸有功士卒,烽帅、伍长等,都可以检举揭发,协同办理。”
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有功士卒”四个字一出来,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即使皇帝用什么“烽帅”、“伍长”掩饰一一,但根本要害依然无法回避——大唐全民皆兵,对外征伐凡十余年,哪一个村子没有“有功士卒”?所谓调动“有功士卒”检举揭发,不就是发动上下,大搞运动,来个公审公判,民粹路线么?
论这一套,从李先生以降,哪个领导不熟悉?大干快上,奋勇争先,无怪乎几个月不到,就能抓出上万的牛鬼蛇神!
正因为太过熟悉于这一套,所以气氛就格外奇特了。如此沉寂片刻,徐局长忽然开口:
“寻常人等未必通晓大唐律法,由士卒检举揭发,是不是有些妨碍呢?”
皇帝尚未作答,翻阅资料的张主任出声了:
“人心是非善恶,总也是有一杆秤的。就算不知道大唐律法,基本的良心还是要讲的嘛。这又不是建设法治大唐,只要开诚布公,不被少数人利用;群众能发挥主动性,我看也很好。”
李先生咳嗽了一声,但徐局长只是微微一笑:
“当然是要发动群众的。但审判牵涉到的毕竟是国家的暴力机器,贸然让没有经过训练的一般人参与暴力机器的运作,是不是会导致暴力的扩大化呢?我的这一点意见,请大家参详。”
李先生徒劳的再咳嗽了一声,又叫人再来添茶,却对气氛毫无帮助;添水休会期间,分列两排的领导们以眼观鼻,神色不动,而林貌抬起了头来,茫然四望——就连他都意识到话锋似乎不太对头了。
在这难捱而默然的三分钟后,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款款起身,笑意盈盈:
“我倒忘了,昨日早起时几个孩子身子都有些不适,约了医生到家里看过一回,说是怀疑有什么‘传染病’,要请父母一起做检查的。现在时辰也到了,不如陛下陪我去
看一看?也只有那么一会的功夫力的泛滥,最后也将反噬群众自身。这也是有过惨痛教训的。张主任,这样的暴力外溢,你又作何见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