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几口酒,白袁有点上头了,手指乱舞着说道:“你要什么,尽管和爸爸说,爸爸都能给你买。等你穿新衣服,别人问起你,呐,你可以挺起胸膛自豪地说我爸买的,我爸在外做大生意的。”
白妤忽然觉得这一桌菜都不香了,她朝江雪梅投去目光。
江雪梅装作没听到这些话似的,笑着给白妤夹菜,说:“多吃点。我不能忘了,我还要给你买牛奶,他们说长身体的时候多喝牛奶好。”
四四方方的木头桌上堆满了菜,一盏灯照下,热气直冒。家里的门窗紧闭着,温热的气流与屋外刺骨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
舒适的温室与盛大的晚餐却比不上曾经一个寻常夜晚。
吃完饭,白妤恹恹地回到房间。
上初中后白妤和江雪梅分开睡了,这间最大的卧室留给了白妤。
现在江雪梅和白袁睡在隔壁的一个小卧室。
白妤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她听到他们两个先后在楼下梳洗完,挨个上楼了。
砰砰两声,是白袁开门关门进房间了。
但还有由远及近的轻轻的脚步声,果然,下一秒,白妤的房门被打开。
“小妤。妈妈把收的衣服给你放这里了。”江雪梅捧着一堆衣服说。
“嗷,好。”
江雪梅察觉到白妤的异样,自从白袁回来后她似乎一直没有太开心。
她想了想,弯腰开始叠衣服,没有放下衣服就出房间。
白妤知道这是江雪梅想和她聊天的信号。
但两个人都没有很快开口。
冬夜的一片寂静中,只有电视里的人的嬉笑声。
许久,江雪梅问道:“妈妈看你闷闷不乐的,能告诉妈妈原因吗?”
白妤瞄了一眼在那儿叠衣服的江雪梅。
她的家很老旧,卧室也很粗糙,全屋只有一个吊灯和一个书桌灯,那吊灯用了很久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明亮。
江雪梅的背影在吊灯光线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纤弱。
白妤心里头更闷了,她往下滑了一点,拉住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
江雪梅说:“不想和妈妈说话吗?”
“不是。”
“那和妈妈说说吧。”
白妤咬着唇,闷闷道:“爸爸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江雪梅并不惊讶,平和地问:“那你想象的爸爸是什么样子?”
“至少是个正常人吧。”
江雪梅笑了,“你爸爸现在哪儿不正常了?”
白妤:“他吹牛的样子就不正常。”
“他……他就这样,喝多了容易说点胡话。习惯就好了,你别讨厌他,他到底是你爸爸。”
“可他也没对我很好啊。”
“那是因为之前没回来,钱也被你奶奶控着。你看现在回来了,我们的日子是不是好过起来了?”
说到这个白妤更不开心了。
她说:“是我们吗?那你有想过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买一瓶牛奶吗?你一定没有想过自己……”
明明也像她一样不会忘记自己受过的委屈。
却说都过去了。
拿到了钱,想的都是如何用在她身上。
听到江雪梅在饭桌上那样欣喜地说着要买什么买什么,她就知道妈妈可以原谅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她。
江雪梅懂她在说什么,她叠完最后一件衣服,抱在怀里,缓缓转过身看向白妤。
她柔声道:“妈妈这些年亏欠你太多了,妈妈能力有限,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你过上正常小孩的生活。现在你爸爸回来了,奶奶也走了,妈妈就想,一定要让你开心点。你开心了妈妈就开心了,妈妈不在乎现在有没有新衣服穿,有没有好吃的吃。妈妈……只是想让你在最好的年纪能够开心点。”
江雪梅文化有限,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那几个词。
但妈妈不会骗人。
白妤吸了吸鼻子,“可是妈妈,我也想你对自己好点。”
江雪梅知道,这是哄好了。
她放下衣服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拉下被子,让白妤露出完整的小脸。
她黑亮的长发散着,如铺开的海藻,巴掌大小的脸在朦胧夜晚里散发着别样的柔软。
江雪梅凝视着她,认真地说:“妈妈会对自己好的。而且啊,你爸爸这次回来了就不会走了,等先添置完你的东西,存好你未来的学费,剩余的钱,如果有多的,嗯……妈妈也给自己买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四目相对,白妤点头。
紧接着她问道:“爸爸不去广东做生意了吗?”
江雪梅也是早上才知道他这个决定的。
她轻抚着白妤的额头,解释道:“那边的生意没了,你爸爸说打算在这附近找个工作。妈妈觉得这样挺好的,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你这样想,以后每天我们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吃饭,也不会那么缺钱。爸爸在的话,还可以帮你做很多东西,比如你以前怎么都做不好的兔子灯,木头蜻蜓,房间灯泡坏了妈妈也不用再找隔壁叔叔来换了。诶,你房间这个灯泡,明天就让爸爸换了,怎么样?”
白妤想象着这样的生活,但缺少太多事实依据,她无法想象。
但看向那枚灯泡时,她能想象出它一点点变得明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