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她随手捞起旁边浸在桶里的咸瓜狠狠甩过去。
咸水飞溅,洒了江雪梅一身,而还有一些融进了奶油里,有一些溅到了白妤嘴上。
白妤始终依偎在江雪梅身边,哭得哆哆嗦嗦。
感受到嘴唇上的异物感,她抿了下唇。
很咸很咸,比眼泪咸多了
那边的范米还在发泄,诉说自己的苦和儿媳妇的不争气。
白妤听不明白,却有好像听明白了。
清晨的沁凉总是转瞬即逝,日头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
白妤抬头悄悄看了江雪梅一眼。
背着光,她看不清妈妈的神情,但是她看到妈妈的眼里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只有一只眼睛有泪水。
这是她记忆里第一次看到妈妈哭。
早晨激烈的谩骂很快过去,这个家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江雪梅利用空余时间做零活挣点小钱,她努力拧电视机的开关找自己想看的电视,奶奶为了躲避夏天的烈日在小床上呼呼大睡。
但白妤察觉到了江雪梅低落的心情。
换做以前,江雪梅会和她一起看电视,哪怕是大人都不喜欢的动画片,她也会极具耐心地和她一起看,还会和她讲一些新奇的东西。
可是今天,她一句都话不说,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做活。
到了晚上,准备入睡了,江雪梅摇着蒲扇给白妤扇风。
蚊子在蚊帐外蠢蠢欲动。
白妤睡不着,眼睛眨巴眨巴,她从后窗瞥见那三颗水杉树的黑影。
她联想到早上她很开心跑去问江雪梅可不可以吃蛋糕。
紧接着又联想到江雪梅的眼泪,只有一只能流泪的眼睛。
她从来没有奇怪过江雪梅另一只坏掉的眼睛,因为它看起来是很正常的眼睛。
又或者是因为,在朝夕相处中,妈妈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那今天是因为有一只眼睛坏了所以奶奶看不起她们吗?
妈妈是因此哭泣吗?
思及此,白妤翻身往江雪梅怀里钻。
江雪梅身上穿着雪纺面料的连衣裙,柔软轻薄透气。
白妤闻到她身上怡人的花香味。
白妤知道,这就是妈妈的味道。
她拱了拱脑袋,忽然出声说:“妈妈,你的另外一只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
江雪梅身子一怔,随后缓缓回答说:“妈妈出生时它就坏掉了,天生的。”
“那你看得清吗?”
“看得清,看得很清楚。”
白妤笑了下,“如果你看不清楚了你要告诉我,我有两只,我可以给你一只。”
江雪梅被逗笑,拍她屁股。
“傻瓜,眼睛怎么给别人啊?”
“可以给的!”
白妤为了证明,急切地爬起来,跪在江雪梅面前,郑重地说:“喏,就像这样。”
她去抓自己的右眼,假装抓了,再往江雪梅的坏眼里放,手掌轻轻一拍。
她说:“就是这样,我给你了!”
江雪梅更乐了,“好了好了,妈妈有了。”
“真的吗?”
“真的。”
“我看看。”
“你不睡啦?妈妈都困了。”
你一眼我一语中,白妤真困了,她再次投入江雪梅的怀中。
但她心中还有一句话来不及和江雪梅说——妈妈,我以后不吃奶油蛋糕啦。
不要吵架,不要被骂,不要流眼泪。
她也要快快长大保护她。
对白妤而言,长大的标志之一是上学。
夏去秋来,9月幼儿园正式开学,6岁的白妤要开始上学了。
为此,江雪梅特意翻出去年买的一套衣服,平常都不舍得给白妤穿,只有走亲戚时才让她穿。
但找出来一比照,白妤已经穿不下了。
江雪梅惊讶了好一会,看看衣服再看看白妤,然后笑了起来。
白妤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她□□站在江雪梅面前,焦急道:“妈妈,新衣服呢?我要穿。”
江雪梅眼含歉意,“小妤长太快了,衣服穿不了了。”
“啊?那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长得和妈妈一样高了?”
白妤耸起肩膀,嘴巴张得像鹅蛋一样大。
这滑稽的模样让江雪梅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可爱。”
说着,江雪梅伸手去摸白妤脸蛋,眼神也随之一笔一画地描过白妤的脸。
都说女儿像父亲,白妤是长得更像她父亲一些。
遗传到了她父亲的大眼睛高鼻梁,还有白皙的皮肤。
唯一像她的地方就是,白妤笑起来有两梨涡。
可明明不久前她还只有热水壶大小,黑黑皱皱的,头发也没多少。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妈妈?妈妈?我有点冷,嘶”
白妤戏精上身,环抱住自己假装瑟瑟发抖。
江雪梅回过神,当了真,心疼地给她套衣服。
“穿快点,别着凉发烧了。”
“嘿嘿。”
白妤张开手臂,任由江雪梅帮着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