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阿房宫赋尾声之小李杜的恩怨情仇(下)

杜甫神情顿住:“这......如此行为,世人看来岂非背主?”

中唐。

白居易也懵了一下:“李商隐应下亲事之前,不曾细思过么?”

“岂止是应下亲事之前?”元稹默默补充,“投奔王茂元任下,便已是一步错棋了。”

酒楼。

李商隐的的事先前闹得沸沸扬扬,杜牧自然也有所耳闻,拧眉又哼了一声:“李商隐,没脑子!”

其他吃瓜群众的反应也很强烈,他们前一秒还在感动于令狐楚和李商隐的感天动地师徒情,结果李商隐给他们玩了这么一个展开???

众人纷纷捂脸:“老师尸骨未寒他就投向李党,这不是忘恩负义背德叛主么?”

“李商隐糊涂啊!娶妻之前不能想想么?”

“所以令狐家培植一位新科进士,到头却为李党做了嫁衣?”

“我若是令狐家的人我气死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贵人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而令狐绹听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大骂道:“忘却家恩放利偷合,如此诡薄无行之人,天下共弃!”

他满腔怒火,目眦欲裂。父亲爱重李商隐,常将人带在身边,久而久之,令狐绹和这位青年才子也成为了知己好友,二人亦曾诗酒唱和,共论诗文。

彼时李商隐科举失利,不告而别离开长安,愁绪难解之际仍千里迢迢来信与他抒写缘分,更直言二人“一日相从,百年见肝胆”的情谊。

他忧好友落寞,回信勉励,并在好友再次科考之时暗中运作,真诚相待如此,可李商隐一入王茂元幕府,二做王家的乘龙快婿,把这么多年的知交之情放在哪里?把父亲的殷殷教导与提携之恩又放在哪里?

令狐绹越想越气,从李商隐答应娶亲那一刻起,他们令狐家与他就恩断义绝了!

【于是,牛党认为他娶了李党的女儿,投奔了李党,就是李党的人;而李党觉得他是牛党中坚令狐楚的弟子,又与令狐绹关系匪浅,自然还是属于牛党。所以李商隐在两个党派都不受待见,里外不是人,这个处境莫名有点苏轼?】

【想到别人调侃说,支持新法的站左边,不支持新法的站右边,中间那位您就是苏轼老师吧!李商隐估计也是个不知道往哪儿站的吧!】

酒楼。

杜牧的嘴角抽了抽,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北宋。

躺着也中枪的苏轼一脸无奈:“楚姑娘这玩笑怎的又开回我的身上了。”

苏辙在一旁抚额,虽然如今并未到那一步,但他觉得这确实是自家兄长会做出来的事。后人促狭是促狭,嘴上却犀利得紧。

其他人也在先前的课文里了解过苏轼的人生经历,此时听到这句纷纷忍俊不禁。

宅院里对上述二人经历都相当清楚的李清照觉得好玩:“这话换到李商隐的身上不就是‘支持牛党的站左边,支持李党的站右边,中间那位您就是李商隐老师吧’吗?楚姑娘说话可真有意思。”

她笑得乐不可支,转又道:“苏轼曾自嘲自己一肚子不合时宜,看来李义山更胜一筹嘛。”

苏轼多少还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合时宜,只是没改,李商隐则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一番俏皮话说得众人好笑,水镜下的当事人却是苦了脸。那边厢的王晏媄抓住丈夫的手,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夫君......”

李商隐面色微沉没有说话,成婚那日,水镜说的情况也曾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但心中仍是放不下那一点情思、鸳盟好合,故而仍是循心而行,决意与眼前人相守,其他的事,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握紧王氏的手,李商隐安抚一笑:“娘子放心,我与你结縭非关党派之利,只为情深难舍,此番或遭诟訾,但我自认问心无愧,老师一家必当明辨是非。”

【婚后的李商隐再次参加授官考试,可惜被除名;第二年,他终于通过

考试被授予校书郎的官职,但不久又莫名其妙被调任弘农县尉,任上又受到上司的刁难。本来便被外放出京,和上司又处不好,李商隐很郁闷,几l经辗转还是决定辞官。】

【后来他又经历了母亲去世、岳父去世等一系列的事,牛李党争持续了四十多年,双方此消彼长,你方唱罢我登场,李商隐也在其中浮浮沉沉,他做过京官,也做过地方小官,更多还是辗转于幕府做幕僚,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楚棠说得简略,可众人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风尘与沧桑。尤其是最末那句诗,简直是悲愤痛切到了极点。

李宅。

李商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微偻着身体,仰头望着水镜眼眶泛红,亲人去世、志向难伸、半生潦倒、一世落寞,寥寥几l句里,是他不堪的人生。

一旁的王氏早已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哭父亲的辞世,更哭自己的丈夫一生沉浮,满腔才学抱负无处施展。

“夫君,你过得苦啊!”她埋首于他怀中悲不自胜。

王晏媄不是不知事的儿女,楚棠又将这背后关系说得这样清晰,夫君后来遭受的种种变故,俱从那一桩婚事起始。王氏伤心极了,口中的话几l经辗转,终究是没有勇气问出口。

唐朝。

李白低吟着水镜上的诗句,一贯落拓的笑容都收敛几l分。他想到自己如今的经历,想到水镜里讲述的他未来的经历,一生襟抱未曾开的憾恨,又岂止是一个李商隐?

长叹一声,他怅然吟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一旁的杜甫同样愀然,他本以为李商隐会有平顺的人生,原来也不过又是一场遗憾。

他开口,话里不由得带出几l分自嘲:“文章憎命达,竟似是我等逃不开的劫难。”

北宋。

宋祁感慨万分:“诗蕴藏于天地,有才者方能得之。然上天吝也,才人取之无限,则辄穷踬其命,诗能穷人,李义山便是如此啊!”

自古及今,为诗者何人不是长在困乏?

另一边。

欧阳修也颇有些动容。楚棠念的诗他当然读过,是唐人崔珏的《哭李商隐》,他不由得吟起后面句子:

“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李义山一生落魄,先时所作俪偶长短,繁缛过之,后情思动荡,发为诗歌,深婉密丽,章法谨严,颇得老杜遗风。诗之一道,穷而后工,可谓深然。”

“词章与命达,总难两全。”梅尧臣低叹,为前贤,亦为自己。

切情的诗章总是动人,白居易也为这个未来的朋友哀伤一回:“夹乎两党之间,稍有不慎便是动辄得咎,李商隐至纯之人,完全不做此想,又如何不困乏郁郁?”

“情之一字,动人也误人,所幸尚有爱妻作伴,聊慰哀感。”

能毫不思量党派立场,决意迎娶,李商隐想必爱极那位王氏女,只盼鹣鲽之情,可以抚慰他心中的仕途不平之痛。

【值得欣喜

的是,李商隐和妻子的感情非常好。他生活落魄,王氏从来任劳任怨,为他操持家里,在他失意时给予他支持与安慰,红颜解语,她是他的港湾。】

【但或许是恩爱两不疑,最惹天妒,王氏病重,最终一命呜呼,李商隐又只剩一个人。】

晚唐。

李商隐不可置信地抓住了妻子的手,两眼满是凄惶:“娘子,你......”

他说不下去,倒是视线先模糊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只是未到伤心处。

王晏媄也不曾料到会闻此惊雷,有些无措地看向丈夫,一双眼怔怔落下泪来:“夫君,不曾想,我竟不能长伴你身侧。”

李商隐双手愈发用力抓住妻子的手,仿佛怕人消失了似的。他还未从至亲去世、仕途蹭蹬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竟又得知了妻子早逝的消息,他这一生到底还有多少哀苦?

李商隐红了眼眶,他想起楚棠说的那句“恩爱两不疑,最惹天妒”,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几l分怨怼:

“党派之争我不在乎,仕途我亦可以不在乎,我本意,是愿与娘子长长久久。上天何以对我如此残忍,连这一点微末之求都不能满足?!”

他神情激动,王氏也着流泪,一边哭着,一边终于将心中盘桓的话问了出来:“夫君可有后悔......娶我?”

“娘子?!”李商隐错愕。

王氏温柔一笑:“夫君本有大好前途,因与我结亲,见弃于两党,甚至背上背主小人之名,落魄一生,仕途不能寸进,夫君你......可有后悔?”

“夫人何出此言?!”

李商隐双手往上扣住她的肩,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含泪的眸子,认真道:“我少而孤弱,与母亲弟妹相依为命,少时辛酸自不待言。娘子爱我信我,与我结縭百年,我已喜不自胜。能娶所爱为妻是我的福分,又何来后悔一说?”

王氏仍是难过:“可是我害了你......”

“娘子!”

李商隐打断她的话,“我与你两情相悦,是我决意娶你,怎么能说是你害了我?况你我情真,与党派何干?我为真情娶你,亦一日不曾忘却老师恩德,为何世人不能相容?

小人总将腐鼠一般的小利看作美味,反对鹓雏百般猜忌,夫人岂能信了他们的话?娶你为妻是我之幸,我从不后悔。”

他说得恳切而情真,一双眼里不减半分虚假,王氏扑进他的怀里痛哭流涕。

天意为何,如此薄待于他们?

中唐。

刚刚说幸有良人作伴的元稹一阵无言,他想起水镜也曾透露后来的自己亦遭丧妻之痛,此时竟也一同哀伤起来:“天妒有情,复又何言?”

酒楼里,连杜牧都不禁有些不忍。

盛唐。

杜甫沉闷地饮了一口酒,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