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到底在怕什么?
“事情已经发生,说什么都迟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万万不该再去送黄家兄弟一程。仿佛,朝廷里的人会害他们两兄弟似的。真要害,别说你个黄口小儿,就是老夫也保不住。你的这行为,已经算不上仁厚,而是愚蠢。”
周镳脸垂着,不敢吱声。
周应秋继续说:“你在重庆做的事情,中枢各处哪个看不明白?当面不说,背地里也要竖个大拇指,这事仗义,你仗义,我周家也仗义。现在呢,人家看你就像看呆瓜一般无二。你若仗义,人人都不介意拉你一把;你若呆了,谁敢和你打交道?都怕引火烧身,殃及池鱼!”
一肚子火,见侄儿又唯唯诺诺的模样,周应秋又舍不得发火,怕吓坏这个侄儿。
憋着更难受,向后躺在靠椅上,看着昏暗屋顶,周应秋神色缅怀,幽幽道:“我周家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你是不知道,论才华兄长不在我之下。你祖父认为
咱机敏会审时度势,就供着咱去绍兴求学。兄长便与父亲一起操持家业,荒废了学业。三十亩山田,就将兄长拖垮了。若非黄家,我周家此时也就守着那三十亩山田过日子,哪来的锦衣罗缎御寒?”
“这个官不好当,来之殊为不易。咱的进士牌坊,是用兄长的白骨所建。咱就怕对不起兄长,在京中八年庸庸碌碌不出一策,为天下人诟病,吏部就将咱打发出去做个知州。而当时,同科的李长庚这老头儿,已经贵为江西布政使,其中差异让人蹉跎感慨。”
“朝中党争时,非敌即友。咱日子也不好过,那些人大起大落,将咱吓着了,咱只想安安稳稳当个官,让家里好过一点,给后人多留点本钱。移宫案后,东林以拥立之功奠定强势地位,裹挟天子大肆诛杀各方。李长庚这老头,咱敬佩,这么个不偏不倚的人也被搞了下去。当时,咱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也怕被这些人找个是非打落深渊。”
“崔呈秀这小儿居中联络,咱就投了帝党。这一路风波连连,人心险恶,总算是让咱熬到了圣天子掌
权。东林群獠溃不成军,天下将士唯君命是从,可笑多少人还看不明白,以为几本书,满口道德,就能说的甲士弃刀。好巧不巧,在魏公安排下,咱成了刑部尚书。为了这个官,为了咱周家,叔父无不敢干之事。”
“所作所为,你抠心自问,哪样不是为了咱周家?如今良田三千亩,佃户七十户,仆僮近百,这都是叔父杀出来的。今日,你吃的每一粒米,饮的每一滴水,身上穿的一片一缕都是叔父这双血手挣来的。”
“侄儿…侄儿…”
周镳听的可以说是背脊发寒,有一种观念崩碎的空虚、惶恐,乃至是一点内疚。
周应秋很累,疲惫抬着右手压了压,看着屋顶呢喃道:“给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知道处事之艰难,明白家业操持之不易。以后,这个家还是要交到你手里的,凡事不可意气,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里老老少少的肚皮想一想。”
“叔父也不求你能使周家大富大贵,只望你守身
严谨。以后子弟世代为官,族里开枝散叶,能体面过日子就好。别在过叔父幼时,一块肉都要兄弟推辞一番的苦日子。”
良久,周镳含泪哽咽,泪水从鼻尖滴落:“侄儿省的了,误会了叔父。”
“不迟,叔父还能活十年,十年的时间你若还不醒悟,叔父也只能认命。唉…这是个好世道,叔父若有你这般大好年纪,什么功业立不下?”
“可恨天不假年,否则国相大印,咱也能抱上五年。”
内心积压的太多,倾诉之后周应秋又一次感慨自己的大恨。对着张采感叹过,现在又对着侄儿感叹。
街道外面打更的梆子声清脆传来,周应秋搓搓脸,看着一个劲儿啜泣的侄儿,挤出笑容哈一口气,神情欣慰,取出皮包里的案宗,看了起来。
后半夜,周镳端来米粥:“叔父,早些休息。”
“人老了,睡得少,想睡也睡不着。”
周应秋放下厚厚的案宗,接过银耳莲子粥吃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