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告别太后,又去了楚夜笙曾经住过的寝宫。因着他头七未过,楚夜南便未搬进来。短短不到几日的功夫,这座恢宏的宫殿,像是在一瞬间荒芜了一般。门前清冷的厉害,惨白的月光自天空中倾洒下来,在宫门前的青石地砖上铺成一片银色。桃夭踏着月光推开宫殿的大门,沉闷的开门声像是经年老者沧桑的叹息。
院中有一棵枯萎了的梅树。一年前,楚夜笙从大宁回来之后,便在王府的院子里栽了这棵梅树。他登基以后,没有将王府的任何东西带进宫里来,除了这棵梅树。本以为今年冬天会开花,却不曾竟枯死在这深宫之中。
她还记得他曾经坐在殿外的石阶上,望着这棵梅树发呆。
他说:“桃夭,你说,若是有朝一日,她能来夜楚,看到这株梅树会不会喜欢?”
那时候听见他这么说,她的心总是会疼,密密麻麻的疼痛,仿佛要让她喘不过气来似的。
她陪在他身边十年。可是十年的陪伴,竟比不上一见倾心这四个字来得重要。
原来,爱情这个东西,是真的没有先来后到。
桃夭抬手覆在眼睛上,银白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黑洞洞的影子,像是一棵没有归属的浮萍,就连轮廓上都沾染着悲伤的痕迹。
桃夭推开殿中的门,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桃夭借着月光走进殿中,架上挂着他沾着血的铠甲,铠甲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桃夭甚至能想象到他浑身是血跪在沙场上的模样。
虽说楚夜南革去了他的爵位,可是他毕竟是念着兄弟情义的。苏玄影命人将他这铠甲送回夜楚,楚夜南便将它纹丝不动地放在了楚夜笙曾经住过的宫殿里。
桃夭走到那铠甲跟前,伸出手,很温柔很温柔地抚摸着它。冰冷的温度顺着她的指尖传递到她的心里,无限苦涩瞬间蔓延开来。他在世的时候,她从来不敢离他太近,别说是像现在这般抚摸他的铠甲,就是碰着他的衣角,都会小心翼翼地。
巨大的悲戚自心底蔓延开来,桃夭伸出手,抱住那冰冷的铠甲,轻声呢喃:“夜笙,你可知道,我爱了你整整十年。”
从他第一次站在夜楚宫院里,在一众武功高强的人中走到她面前,笑道:“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是春江水暖,落
了满江的桃花一样。”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桃花来形容一个人的眼睛。
他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着头说:“长魅。”
是了,她最初的名字是叫“长魅。”
长夜漫漫,魅影出没。
这是教她武功的师父为她取的名字。若是不细细想,她恐怕真的要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了。
“从今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她猛地抬头,一双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站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比她优秀,可是,他却在众人中挑中了自己。
蓝影错错,一双好看的丹凤眸里盛满了微笑。她想,他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他甚至比她那绝代风华的师父还要好看。
后来,他说,长魅这个名字不好听,阴气沉沉的。以后你便叫桃夭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倒也和你这双好看的眼睛相得益彰了。
从那以后,世上再无长魅,只有桃夭。
想着想着,桃夭就哭了。
她抱着他的铠甲,肩头耸动,声声悲恸。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说她的眼睛好看了,再也没
有人嫌弃长魅这个名字不好听,也再也没有人会勾起眼角对她微微笑了。
黑漆漆的屋子里,桃夭就那样抱着一件沾满血的铠甲哭得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