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云良出宫这么多年,早已没人称呼他为公公,今日陡然一听,觉得浑身都不大自在:“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的?”

“前一阵子,云珍酒楼美食大赛,一位同僚的儿子,曾经拜在我窦家门下学过几年厨艺,他来了南江城参赛就做了云珍酒楼的大厨,我来恭贺于他,却无意中发现了你小良子公公的踪迹。”

他看了眼恭雨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我每日在云珍酒楼门口蹲守,才知原来星公子便是酒楼的老板,以小良子公公的身份却甘愿尊您为主子,鞍前马后地跟着您,我便开始留意起贵人您的真实身份。”

话音刚落,云良一把冰冷的匕首便抵上了窦老四的脖子:“窦厨好记性呀。”

“窦司我虽老了,可有些事却还是懂得的,贵人事儿除了我,别无他人知,贵人大可放心。何况,我与宁王和马千炎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我巴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他叹了口气,眼眶红肿:“老头子我早已不留念于世,只是可怜了我的孙儿,九岁时就没了父

母,跟我来了这南江城四年,在码头受苦受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扑通一跪:“星公子,老头子别无他愿,用手中的证据来换我孙儿一命,还请贵人看在与我孙儿相识一场,留他一条生路。”

恭雨星感到震惊、意外,她本只是想略施小计,来套窦四叔的过往,却没想到牵扯出了藏在他背后的秘密。

窦司隐姓埋名带着四豆子来了南江城,四年前窦家一场大火死了四个大人,他与以前的宁王如今的皇帝也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这些都充分说明他曾参与了宁王的宫变谋划,只是宫变还未开始他窦家就人被灭了口。

恭雨星紧紧握拳,指甲嵌入掌心,生生的疼着。

跪在眼前的花白老人,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掏出了本册子,捧在手心:“一命抵一命,我当年被马千炎逼迫才铸下大错,在先皇的每日晨膳里下毒,虽量不大却日积月累的吃了两年多。马千炎为了灭口便烧了我一大家子,我背着豆子逃了出来,混进商队才来了南江城,隐姓埋名在码头帮工。没想到不久后,就传出宫里先皇驾崩,宁王那卑鄙小人却登基为皇。”

窦司嚎嚎大哭:“我助纣为虐,我罪孽深重,我更

恨我自己,我日日良心不安,备受煎熬,我真的想以死谢罪。”窦老四一张脸老泪纵横,哽咽着说:“可我孙儿还小,他是我窦家唯一的血脉,若丢下他一人孤独在世,我于心不忍啊。”

窦司跪在了地上,跪行几步上前递上册子,他缓缓勾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下头:“能在死之前见到贵人,也算了老头子我一桩心事,今日我拿这本册子来换我孙儿一命,请贵人能成全。”他抬起头:“贵人从小心地善良,经常来御膳房拿食物喂养小动物,悉心照料它们,给他们安家喂食,这么多年过去了,至今老头子我都还记忆犹新。贵人,四豆子的名字叫窦怀山,以后就劳您照顾他了。”

说完,窦司直直向云良冲了过去,撞在了云良握着的匕首上,鲜红的血顺着胸前流下,染红了衣裳、染红了地板,也染红了恭雨星的眼睛。

四豆子进来时,就见爷爷倒在了地上,满身都是血迹。他飞扑过去紧紧搂住爷爷:“爷爷!你醒醒,醒醒…”,他哭得撕心裂肺,全身不住地颤抖着。怀里的老人慢慢却没了温度,他迷茫着看着大堂里的一切,

忽的就抓起地上的匕首,双手紧握对着恭雨星举起

匕首,一双眼睛泛着猩红,大声吼道:“为什么杀我爷爷,为什么?我爷爷怎么得罪你了?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说着就想冲过来。

薛劲一个箭步上前,在四豆子脖子后根处一捏,那小子就软软地昏倒在地上,匕首“啪”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一圈。

恭雨星腿伤未愈不能走动,她撑着手勉强才站立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眼前的一切她都看不太清楚。

刚才窦司的那番话着实对她震惊不小,还没消化完他话里的意思,窦司就死在了自己面前,还留下这个街头混世小魔王给她照顾。

恭雨星此刻更觉得无比委屈,窦司享受着父皇给予的荣华地位,却对父皇做出下毒之事,父皇后来一年里身子一直不好,怕就是这毒在体内堆积所致,父皇身体不好,精力有限,才会无暇太多政务,这就给了宁王乘虚而入的机会,说到底都是因为窦司下的毒,他做出此等祸事后一死了之,自己却还要为他照顾窦家孙子,难道就因为他交出了证据,难道就因为他认定了自己心底善良?

这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她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四豆子,情绪纷乱繁杂,闭上眼睛良久后,她才没好气的开口道:“先将这小子丢进柴房,等他冷静下来后再说。”

四豆子九岁就跟着爷爷在码头混饭吃,年纪不大却混成了个小人精儿,他头脑聪明,耳目灵光,整日大街小巷四处流窜,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蛮野性子,成了个混迹街头的孩子魔头。

这样的豆子长大后,必定是个对朋友兄弟重情重义的人,可如今的他呢?

不问原由,不辨对错又冲动暴戾,小小年纪有着一身痞气,若再不明是非不讲道理的话,长大后必成大患。

与其到时成了街头败类再来收拾,不如趁现在他年纪不大,还能好好磨磨他的性子,纠正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