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龙说:“平定荆襄叛乱对臣有好处,臣可以获得一场大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甚至能将荆襄拿下来作为养兵之处!但是,它对大明没有任何好处!”
崇祯简直就是在咆哮:“胡说八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杨梦龙很淡定:“皇上,湖广一年交纳的粮款是多少?”
崇祯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杨梦龙说:“好奇而已,请皇上告诉微臣,湖广一年交纳的粮款是多少?”
崇祯想了想,说:“漕粮三百万石。”
杨梦龙冷笑:“漕粮三百万石…好大方,南阳一府一年的粮食产量都不止这么一点,良田比南阳多出百倍的湖广却只能交出这么一点!”他握了一下拳头,望定崇祯,说:“但是,湖广老百姓一年交纳的粮款却千万石都不止。”
崇祯这回不生气了,只是神情变得苦涩。他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大明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他是一个人在跟整个大明的贪官斗,就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又能怎么样?
杨梦龙继续说:“湖广地广数千里,拥有良田百万顷不止,一年所能交纳的税款岂止这么一点点?只是绝大多数的财富都让湖广的官绅给吞了,朝廷每次加税一分,摊派到老百姓身上就变成了一两,年年如此,到头来苦了百姓,亏了朝廷,全便宜了这帮王八蛋!皇上可能不知道吧
?荆襄叛军攻破襄阳的时候,仅在襄阳知府范某府中,就搜出了六十万两白银!”
崇祯再次面色大变:“六十万两白银…他…他真对得起朕!他好大的狗胆!”朝廷一年收上来的税也才四百万两白银,而仅辽饷就高达六七百万两,必须一次次加赋税,一次次逼得众多官员上吊,才勉强凑得够辽饷,而一个小小的襄阳知府就贪了六十万两白银,这叫他如何能不愤怒!
杨梦龙说:“现在皇上知道臣为什么不想这么早就将他们剿灭了吧?既然湖广的利益已经被那庞大的官绅集团垄断了,就算平定了叛乱,朝廷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何不放任叛军去打土豪分田地,借他们之手把整个湖广的利益集团都给清理掉,然后从零开始?”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崇祯,用手比划着说:“湖广的良田多达百万顷,但九成被官绅藩王占据,他们不用交税,而整个湖广的赋税都摊到只拥有一成田地的老百姓身上,朝廷收不到足够的赋税,老百姓被逼得家破人亡,而他们却逍遥自在,根本就不顾
老百姓,甚至不顾国家的死活!叛军专找这些王八蛋算账,每攻下一地,不伤百姓,但对这些王八蛋却是斩尽杀绝…”
崇祯冷然说:“即便如此,他们举兵造反终究是大逆不道!”
杨梦龙说:“他们确实该死,但那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追随叛军冲州撞府的老百姓却很可怜,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推翻大明,他们只想得到一份本来就属于他们的田地而已!”他加重了语气:“皇上,不要这么早就发兵去剿灭那支叛军!让他们去打,让他们去将整个湖广的官绅藩王连根拔起了,再出兵去平定叛乱!到那时,那些占据着万顷良田却不必交纳一分税的官绅集团已经不复存在了,皇上把他们的田地分给老百姓,再下几道恩旨宽恕他们的罪过,还怕他们不对朝廷感恩戴德?到那时,湖广一地能收上来的税款只怕要比现在多出十倍,还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的?”
崇祯厉声说:“那就这样放任他们去屠戮官绅藩王么?尤其是那些藩王,都是朕的亲族!”
杨梦龙的声音也提高了八调:“他们都是一群该死的蛀虫,蛀空了大明的根基!他们都是一群蚂蟥,趴在大明越来越虚弱的躯体上凶狠地吸血,永远不知道饱足!是他们窃取了原本属于国家的财富,是他们占据了原本属于百姓的田地,是他们将大明推到了这内外交困、左支右绌的困境!他们不死,那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就得死!他们不亡,大明就得亡!”他无视崇祯暴怒的目光,死死盯住他,一字字的问:“皇上处处为藩王宗室着想,他们可曾替皇上着想过?皇上处处为士子缙绅着想,他们可曾为皇上着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