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不答。
皓天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轻声说:“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心底绷紧的那一根弦彻底崩裂,燕归平静地红了眼眶,有东西滑过面庞,一滴又一滴地打落在茶杯上。
可他却禁不住笑着。
皓天轻声叹息,“累吗?”
燕归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
皓天笑道:“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
燕归轻声问:“我还有资格吗?”
皓天笑出声,“你为何没有?”
燕归怔愣地抬起头。
“我这辈子别的没做,就一直在外打战,但一生累积下来的功绩跟战功也不算少,这些足够保你。”皓天自信的道:“不管你做了什么,你还是我儿子。即便你闯了天大的祸,你要记得,也会有我替你担着。”
燕归想问,如何担。
您又怎么能担!
您可是自然神族的神啊。
然而眼前的男人揉了揉他的发,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将会因为自己的儿子毁于一旦,而是温柔而有力地说:“没有关系,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
燕归唇瓣微动,“即便我……”
“即便你想毁灭这个世界,”皓天说出了他的话,“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燕归怔怔地抬起头。
皓天轻声道:“这是爹爹唯一能为你做的。”
“我这一生不愧对任何人,但我愧对你,愧对你母亲。”皓天望着燕归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与心疼,“阿离。”
“别害怕,大胆往前走,我在你身后。”
“永远在。”
燕归瞳孔缩紧,望着眼前的男子和煦而温柔的笑容,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燕归伸出手,可眼前的皓天化为梦境破碎。
星光化为一股灵力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化为了一个银色的护腕,牢牢地落在燕归的手腕间。
只片刻功夫,眼前的结界就被打碎,梦境褪去,燕归一个人站在棺材前,棺材里的银色铠甲不知道受到了什么鼓动,忽然站了起来,然而与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
他站在了燕归的身前,双拳打开,却是聚来天地灵力化出了一把长刀,双手握着,迎着众人的战意。
皓天给燕归留下的口信不是劝解,也不是责备,而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了——站在他一边。
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父亲去了哪里?”
“他去战场了。”
“母亲,为什么父亲总去战场,都不陪我玩,我不喜欢父亲。”
“孩子,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战神,是护我们神族安宁而镇守神魔两界的英雄,所以他才要去战场。”
“他是为了我们而战,你听到了族人们对他的呼声吗?他骁勇善战,英勇无比,你长大后一定要与他一样,成为我们一族的英雄。成为自然神族新的战神。”
“母亲,我不是很懂。”
“你长大后就会懂的……”
画面一转,是急急忙忙奔走的族人,“夫人、少主,族长战死了,他与魔神一同战死在神魔战场了!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尖叫声划破宫殿,所有的仆人都慌了,望着那个穿着战衣的女子口吐鲜血,缓缓倒下。在这时,他们才知道一直守着城门的女子已近油尽灯枯,只是一直守着一口气等着丈夫归来。
可他回不来了。
所以她也倒下了。
“阿离,你要把我们一族撑起来,你要护着族人平安,带着族人跟我们的子民一起活下去,母亲把一切都托付给你。”
“母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你不要睡好不好,我害怕……”
“他们……他们会……教你的……从今天起,你就是自然神族的族长……”
“母亲!”
“夫人去世了。”
燕归神思恍惚,喃喃道,可没有人教我。
没有人。
五岁的他被匆匆地推上了少族长之位,一直生活在生命神树的圣地,十二岁的他领兵出战,他没守住帝城,也没守住所有的族人,连最后一点血脉的族人最后也背弃了自己。
他在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
没有人教会他怎么当一个族长。
也没有人教会他如何去应付这一切。
更没有人告诉他要如何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
燕归的思绪被眼前的棺材拉回,不知何时,他自己已经走到了棺材前,双手覆在棺盖上,只要用力,就能推开。
皓天。
是他父亲吗……
燕归有些恍惚地推开棺材,棺材里静静地躺着一具铠甲,银白色的铠甲有着各种兵器留下的痕迹,缝缝补补不知道已经用了多久,新旧颜色叠加在一起,却让这一具铠甲变得特殊。
也变得神圣。
没有想象中的尸骨,也没有想象中不能见的画面,只是一具熟悉的,属于自然神树的铠甲。
燕归伸出手去碰触,意识被拉进了一个梦里,身处的是一片灰白色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