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栖梧抬手，忽然抓住了元然的手腕，“公主，你还疏漏了一点，那就是，喜绿和春歌的衣裳。秋日差不多已经天凉了，你的两个丫鬟穿的尚且厚实，而你却是衣衫单薄。而这两个丫鬟刚刚还对我哭忠心耿耿，若真是忠心，又怎么可能自己穿的暖和，让你受冻？”
元然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夏栖梧，过了一小会儿，才抓紧了袖子，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精心安排了那么久的一幕，就被夏栖梧这么全盘揭发了出来。
“让我猜猜。”夏栖梧在屋子里找了一张尚且干净的椅子坐下，就这么借着窗子里透进来的些许光线看着元然的面庞，“我想，你肯定有给自己留后路，你在这个地方的处境应该也不是太差。屋子外面的那些废弃家具很多都被掰的很碎，应该是用来引火取暖之类的吧？这些家具自然不可能是本来就有的，应该是外面的人给你们送进来的。”
“离我上次见你不过是一年之期，在外面有所接应的情况下，公主应该过得不会太差。只不过，那个人既然是用丢废弃家具的法子来送木材，那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太厉害
的角色。不过是个公主行小方便的奴才吧？”
听着夏栖梧说到这一点，元然愣了一瞬，而后轻轻呼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上夏栖梧的目光，良久，才撇开了视线，“对，郡主都说对了。”
“那么。”夏栖梧一字一句轻描淡写，“公主如今让人把我找过来，真的只是想让我为公主脱困那么简单吗？还是，另有所图？”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透出的冷冽气息让元然下意识的一凛，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次明明安排的细致，却还是和上次遇到夏栖梧一般，被后者轻松化解而去，这种感觉很不好。
元然瞪着夏栖梧，咬紧了牙关，过了一会儿，看着夏栖梧站起身似是要转身离开，元然忽然出声道，“这一年里上元国不少的医者和药材都朝着摄政宫中而去，我想问你…是不是因为元封业…出了什么事。”
“这就是你的目的？”夏栖梧很轻的吐出这句话，默默地看着元然，过了一会儿，侧头轻笑，“你一开始说觉得元封业心思阴沉嗜杀，太子虽喜怒不定但是头脑简单，我只想和你说…元封业的心思阴沉，你的心思难道就不阴暗吗？”
“我自以为和你算得上相识，你不假思索的想利用便利
用了，而且，元封业的嗜杀，可他何时杀过不相干之人？若不是有人不怀好意想杀他，他什么时候杀过人？而太子，你说他只是喜怒无常，喜怒无常的就随手打死了几个宫人，这不算是嗜杀？或许，在你看来，只有王公贵族的命才算是命，宫人百姓都不算是人？我和你，不能苟同。”
很简单的一句话，只不过，元然听过以后第一个反应是咬牙，而一盘的春歌和喜绿在愣了一下之后，却是低下了头。
的确，如夏栖梧所说，元然的心思阴沉，她们从小便陪在公主身边，再清楚不过，公主对待宫人的性命从来便是不屑一顾的。
而她们也清楚，公主不会去做杀人的事情，因为嫌脏。元然不嗜杀，可她那种对于人命的淡漠，才是春歌和喜绿最为害怕的地方。元然卧在床榻之上看着夏栖梧，一时之间，脸上的表情似是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揭开了自己腿上盖着的薄被。
一双腿，从膝下齐齐截断。
“你…”夏栖梧愣住，而元然轻描淡写的开口，“我看着摄政王把毒酒端给皇太后的，看着皇太后死的，也看着摄政王中了皇后殿中的迷香，我看着摄政王倒地之后，抽出了匕首想要杀了他向太子邀功。”
“然而摄政王没昏迷，他只是察觉到殿中还有人，就等着我出来。我出来以后，他直接废了我的腿，而且让我…让我…把经过一字不落的告诉太子。太子知道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皇太后死，没有出来救她，对我怀有记恨，自然不会在理会我。是我自己要来冷宫的，可是来了以后，我又不甘一辈子就真的留在这个地方。”
一字一句，猿人说的无比艰涩，夏栖梧却知道，这一次，她说的都是真话。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夏栖梧越发的愣神。
“元封业会就这么放过太子？毕竟，皇太后殿中的迷烟，或许就是来自太子吧？”夏栖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元然抑制不住的颤了一下，而后抬起眼眸看着夏栖梧，嗓子里发出的声音瑟瑟发抖，却又无比坚定的吐字，“你，你不知道，他…”
一个他字，戛然而止于元然瞪大的眼瞳，夏栖梧似有觉察的转过头，看着终于露面的元封业，勾了勾唇，“你听了多久了？”
元封业自然不可能任由着她乱跑，夏栖梧知道，自己看见喜绿而且跟着她走的时候，或许自己身后就有人报信去了。
元然很聪明，借着自己不了解上元皇宫，让喜绿一直带
着她乱绕，把自己身后跟着的那些人都甩掉。可是，夏栖梧真的会全然信任元然，只身一人就去见她吗？
夏栖梧其实一开始也有些防备，只不过，她防备的不是元然本人，而是怕喜绿最后把她带去见到的人不是元然，而是其他人，或者是陷阱。
所以夏栖梧一路都留下了记号指引那些被甩掉的暗卫，而元封业什么时候到的夏栖梧不知道，只知道，不会是现在。
揉了揉眉心，夏栖梧也不明白自己如今的谨慎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之前的自己，来了也就来了。而现在，她做事好似都会多想一层，而且，未到达目的地之前，都会先一点点的观察周遭的环境，最后才落到人的身上。极为谨慎，连夏栖梧自己回想起来也愣神于自己的冷静。“你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