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战良久,情况越来越糟,拥入城中的贼众逐渐增多。陆鸿儒调派有方,贼众分两路包抄,沿城墙直取南关北关,内外夹攻。南关北关相继失陷,城门大开,贼众通行无阻,来势如潮。官军溃不成军,四散奔逃。萧定乾一军的侧后也出现大队贼骑,腹背受敌。萧定乾遥望西北南三面冲天而起的大火,回顾浴血奋战,伤亡殆尽的部众,自知大势已去。英雄末路,悲凉之情蓦然涌上心头,仰天长叹道:“朝廷以中原大事相托,可叹我萧定乾无能,丧城失地,就连开封这尺寸之地也不能保全,尚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萧若男大惊,奋力杀退狂狮,回身叫道:“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赶快突围,重整军马,再夺回开封。”萧定乾须发皆扬,大叫道:“只有战死的萧定乾,没有弃城而逃的萧定乾。为父誓与开封城共存亡,你快率弟兄们杀出去,将来也好为我报仇。”萧若男哭叫道:“爹,要走咱们一起走,要死咱们死在一起。”萧定乾怒道:“胡说!这是本帅军令,谁敢不从。律仁达江涛开路,鸣环凝霜保护小姐,快走!”律仁达江涛等均不知所措,照理说大帅军令不能违抗,但这时丢下大帅逃走岂不成了无耻的懦夫。萧定乾急叫道:“乘现在东关未失,快快逃走,迟则不及。”
忽听敌阵之后有人狂笑道:“龙某人在此,谁也别想逃走。”旗门开处,闪出一彪人马。为首那将铁盔铁甲,火红的战袍,手持一把金背大环刀,飞马而至,正是龙在田。萧定乾又惊又急,叫道:“丫头,你再不走为父就白死了。”催马直迎上去,奋神威力战群贼。狂狮猛虎白熊等抵挡不住,节节败退。贼众心惊胆裂
,一时竟无人敢近。
萧若男心中大恸,双目噙满泪水。父亲说的不错,他戎马半生,战功赫赫,威震华夏。如今既负守土之责,便当与开封城共存亡,焉有弃城而逃的道理。自己现在不走,父亲就白死了,将来谁为他老人家复仇?萧若男强忍心中剧痛,率军撤向东城。萧定乾回顾女儿已经走远,心中大慰,奋力杀退群贼,向北方遥作三拜,拔剑自刎。热血流尽,染透征袍,身躯却屹立不倒,仿佛仍在当路御敌,保护女儿安然远去。贼众慑于其余威,骇然色变,逡巡不前,忘了去追赶逃走的萧若男。
萧若男一步三回首,只见父亲孤单的身影渐渐湮没在潮水般拥至的贼众之中。她紧咬下唇,血水渗出,却不觉疼痛。心中大叫:“父亲,女儿会回来的。龙在田狂狮猛虎这些恶贼,女儿一定要把他们刀刀斩绝,以慰您老人家在天之灵。”
东关守军正在拼死抵挡敌军的进攻,城上城下,死伤枕藉。萧若男率军杀开一条血路,直冲到城门下。守将下令开城,千余官军跃马冲出,势不可挡。陆鸿儒百密一疏,贼众精锐全部集中于西关,却没有安排人马拦截突围的官军。东关外的贼众多为步卒,如何敌得过这如同困兽般勇猛的官军铁骑。萧若男一鼓作气,踏破敌营,透围而出。那东关守将却不逃走,下令关城,抵抗追兵,死战不退,力尽而亡,麾下士卒全部殉难。
破晓时分,大雪初晴,血色的朝阳染红了远山旷野。萧若男率军踏过冰封的大河,驻马于北岸。连夜鏖战,奔驰数十里,依仗求生之念支持着,终于杀出了重围。现在稍一松懈,众军疲惫困倦交加,纷纷躺倒在雪地上。
开封城的方向一缕缕浓烟冲天而起,缭绕不散,远在几十里外也清晰可见。盗贼每攻破一城都要纵兵烧杀劫掠。这一次顿兵于开封城下数月,伤亡惨重,今朝侥幸得逞,必肆意行凶泄愤,开封百姓的一场劫难无法避免。看这滚滚浓烟,可知火势不小,只怕全城已经尽数化为灰烬了。
萧若男凭河南望,欲哭无泪。任寒风吹起血迹斑斑的战袍,棉衣被汗水湿透,其冷如冰,她却丝毫不觉。律仁达江涛相对无言,扼腕长叹。大帅战死,人马死伤溃散殆尽,今后将何去何从,何时方能报仇雪耻?
萧若男忽然回身,目光扫过遍地残兵败将,落在律仁达江涛脸上,说道:“二位将军,我打算进京请兵再战,夺回开封。你们如果愿意跟随,便与我一同进京。如果不愿,去留自便,我决不阻拦。”
江涛昂然道:“末将誓死跟随小姐,赴汤蹈火,绝无二心。”律仁达却垂头丧气,默然无语。江涛冷笑道:“律将军,你害怕了不成?”律仁达环眼一瞪,吼叫道:“你他妈的懂个屁!我律仁达这个律姓源自耶律,与小姐的萧姓当年都是契丹望族。咱们都是大辽国的子孙,你们汉人自家打打杀杀争天下,与咱们契丹人何干?”江涛却不动怒,冷笑道:“汉人也罢,契丹人也罢,一样都是朝廷子民,有何分别。你一定是害怕了。想走就直说,何必编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这种胆小鬼去留无足轻重,滚回你的雁北老家去吧!咱不稀罕。”
律仁达气得脸皮涨成猪肝色,大叫道:“放屁,放屁!你姓江的又是什么东西,出身江湖匪类,来路大有问题。投效大帅,一定别有用心,说不定就是反贼
的探子。昨夜西关失守,一定是你里应外合打开的城门。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倒神气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