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阁大会每十年一届,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推举武林盟主,乃是一次盛大的后辈俊杰比武盛宴。
方刚成立之初,确是为了推举统帅武林江湖之能人。但第一任盟主在位时间不长,十年后便觉力衰,无有精力再统帅江湖,故才举办第二次大会,退位让贤。
后来不知因为何种缘故,竟然将这十年之期当成了惯例。但办到第三、第四届后,便有人觉得不很妥当。试想但凡能得到武林盟主之位者,除却武艺天下无双之外,品性德操无一不是天下之最。此等人物,十年前能做武林盟主,十年后自也能做武林盟主。
除非横遭不测,怎能只在位十年,便自甘退位?故古来连任者众多。便算四十岁登顶江湖第一,夺得盟主之位,七十岁老而弥壮,仍能再任十年。届时外功或因年龄的缘故,并不为最,但内力修为又有几人能敌?且威望卓著,怎能不被江湖众豪所敬重?后来者
又怎能破冰推浪而上?
除却如何参差、云仙裴、江落鸿、齐无名那等不世怪才的出现,少年成名,震动江湖,才会扰乱大会的秩序与规则,打破古来例会之传统。
例如何参差,二十岁初入江湖,便技惊四座,千招击败师兄皇甫参商,夺位武林盟主。后在位二十年,飘然隐去。
云仙裴,二十五岁与何参差云崖邂逅,同年掌退众雄,问鼎江湖。
江落鸿,十八岁剑游天下,若非对权势无心,云仙裴又怎能二任盟主之位?
齐无名,二十四岁自西而来,若无年长他四岁的江落鸿出剑阻拦,他岂非要以外族胡人之身,踏足凌烟阁中?
这便是凌烟阁大会的弊处。
有弊处,自也有好处,如不然绝不会延续千年而不衰。
少年侠客初入江湖,个顶个的自信满满,或去寻那
贼子拼杀,或去寻那强人厮斗,哪一个心有怯意?
死伤在所难免,老一辈们伤心,中一辈们愤怒。恰有此十年一届的大会,但凡少年豪侠,尽数随同长辈到场。饮酒欢聚的同时,更一展所能,或自量武艺几许、或细闻江湖轶事、或结交同道朋友,好处实在不少。
这样不仅为后辈俊杰们提供了一个认清自己,看清江湖的机会,更能聚拢天下众雄,不使武道分崩,各生仇怨。
往年如此,今年自也不例外。台上三十七人中,论威望,只有敦煌三僧之首竺法乘、张怀虚可与云仙裴一较高下。
但二人一个为僧,一个为道,虽都是半路出家,却浸淫经卷圣言多年,早已磨灭了脾性,哪能再留恋凡尘之权?
他二人不争,自再无一人去争,武林盟主之位,再一次落在了云仙裴的头上。
众望所归,群豪欢呼,齐声喝彩的同时,也不忘举
坛痛饮,大敬今日良辰。
云仙裴饮下了这一坛问鼎之酒,先请竺法乘、张怀虚等三十六人入凌烟阁中焚香。待得众人礼罢而回,再自入阁中,叩拜列位先人。
江凌波看的意兴阑珊,大嚼舌根,道:“什么嘛,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这么些老家伙,打也不打,就站在那上面瞎说八道,竟然又让姥爷当了盟主。”
孙烬无奈一笑,问道:“难道你姥爷当了盟主,你不高兴吗?”
江凌波大摇头颅,道:“不高兴,不高兴。他当盟主,整日价拉着个脸,好像凌波欠他钱一样。”
孙烬道:“不啊,我看云盟主对你挺好的,有说有笑,哪里严肃了?”
江凌波噘嘴细想,发现正如孙烬所说。可是她的小女孩儿心中,对云仙裴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喜欢,气鼓鼓的道:“大哥哥不喜欢当盟主也就罢了,大舅舅怎么也不当?还有那大和尚,他当也挺好的啊。”
旁侧众人无不大笑,索性童言无忌,除了那竹、吴
、赵三人各自面露讥嘲之外,也无人会来跟一个孩童计较。
礼罢,艳阳犹在东天,云仙裴大袖招摇,道:“盟主大选已毕,云某不才,受诸位朋友推捧,再做十年盟主。今日便在凌烟阁前立誓,定要斩妖除魔,捍我侠义道统,更为上清观皇甫老祖师以及诸位师兄报仇雪恨,不亲手刃了仇雠,誓不罢休!”
众雄喧声大作,纷纷叫好。云仙裴接着道:“妖孽当斩,烈酒当饮,诸位兄弟朋友、诸位前辈高人,咱们大家伙儿今日便来个不醉不归如何?当然如有哪位朋友想一展绝技,为我等助助酒兴,那才最妙。”
众雄举酒痛饮,欢声如雷,也都跃跃欲试,却被那奔雷手崔戎抢了个先。
只见他自三十七人中跨步而出,抱拳行了个四方礼,道:“俺姓崔的本事不高,别的兴趣也没有,就单是爱打架。虽然也不一定非要给谁打伤,更不一定能打得过谁,但就是忍不住要来打。有哪位好朋友愿意赐教?请上台来。”
一个身着黑衣的汉子提刀跃上台去,抱拳道:“岱宗卞垌,先来讨教讨教崔兄的奔雷手。”
崔戎大笑道:“哈哈哈…来的好。”
云仙裴等人带笑下台,寻了众雄首位分而坐定,放眼台上。
但见那卞垌一柄泼风大刀已舞动开来,劲风疾卷,好似天边云雾都随着刀风而翻涌飘忽。
孙烬眼观战场,道:“这卞垌当真不凡,大刀纵横捭阖,很有游军剑法之势。”
江凌波拿着一块甜点,小尝了一口,似觉太甜,忙扔了开去,问道:“什么是游军剑法?”
孙烬道:“是文叔叔传给我的一门妙法,改日若得闲暇,教给你玩玩。”
江凌波大喜,再看台上,崔戎已凭着一双肉手与那卞垌斗了开来。
掌来雷动,刀去风起,二人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外门路子,招式谈不上俊雅美妙,却招招凌厉,威猛不凡。
江凌波不喜此类武功,眉头一皱,道:“不好不好,这武功我不喜欢,那游军剑法不学了。”
孙烬摇头苦笑,身边的张萧却眉目颤动,紧盯着孙烬,好似很想学此一套荡寇杀敌,大表男儿血性的武艺。
孙烬看了看他,微一点头。张萧如听天音,喜不自胜。
不知不觉间,台上的二人已斗了七八十招。崔戎的奔雷手毕竟不负盛名,探掌擒住了卞垌的右手手腕,只一挣,便将他摔倒在地。
卞垌长叹一声,道:“在下这泼风刀法毕竟使的不如师兄熟稔,终究抵不过崔兄这趟奔雷手。”
崔戎“哈哈”大笑数声,豪情震天,拉起了卞垌,道:“承让承让。”
卞垌不无黯然的退下了,又有一个使刀的汉子跳上台去。
孙烬见他手中大刀与那卞垌的颇为相似,只飞身上台之时脚步更稳,显然内力略比卞垌为高。
此人正是岱宗副宗主卞垌的师兄,宗主狄炎。
崔戎深知这狄炎刀法了得,不敢轻视,出手时便多了几分凝重。
台下众雄饮酒观战,见到崔戎拳掌了得,便赞一声“妙极”;看到狄炎刀法狂暴,便就喝一声大采。喧嚷四处,裹着酒香,直将东天艳阳引到了天中。
有云府家仆与小鬟上前来呈上酒肉饭菜,众人只顾观战,哪里去闻菜香。
孙烬提酒喝了一口,对坐在身边的子芄道:“你吃点儿东西。”
子芄“嗯”了一声,问道:“你不上去玩玩嘛?”
江凌波拍手道:“大哥哥快上去,那奔雷手败了。”
孙烬摇头笑道:“不去不去,都是前辈高人,我一个后生小子,凑什么热闹。”
江凌波撒娇道:“哎呀呀,去嘛去嘛。”
忽听一人在身边说道:“张兄,要不咱们上去玩玩?”
江凌波与孙烬同时扭头看去,见说话的正是那竹姓少年。
张萧眉头一挑,便要打话,却忽然想到孙烬便在身边,忙转头向他看去。
孙烬轻笑点头,道:“去玩玩吧,切记不可伤人。”
张萧道:“好,谨遵师叔祖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