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下灰（4）

虽说沈岁厄少在这秋千上小憩了，但依旧是每日里有宫人来打扫的。

季东楼缓缓将自个儿的身子安放上去，缓缓闭上双目，不去看天上那清冷的蟾宫。

“如今天下太平，政治清明，太后健在，您与娘娘又是大婚，陛下您在愁什么呢？”

与祝乘风这外调多年的宦官不同，穆乎的前半生几乎都是在钦宇帝眼前晃悠着过的，他也听过许多次那位颇有抱负的先帝唉声叹气，会讲许多令人神往的话本子。

话本子之中佳人才子，快意恩仇，哪有那样多寻常人生活里边的忧思恼意？又有哪个看客会想此后余生红粉变白骨，英雄生华发？

季东楼饮了口酒，想了想，对着面前幽光粼粼的池塘道：“朕的心里有一些为帝王者所不该有的东西。”

但到底是什么，并非是穆乎这等伺候人的奴才所能好奇的，因而季东楼的这句话，换来的只有良久的蝉鸣蛙叫，蚊蚋早已被广藿香熏得四散逃开，因而挂在杏树上的灯笼亮堂着，季东楼目下澄明。

在第一世寻到国师，为求轮转，为求这大梁朝的一线生机，为求沈岁厄一世不再如此那般的难过与煎熬之前，季东楼想不到他会变得如今这般卑劣，像个掠夺者，披着光线的皮囊，一次次死而复生，一次次抹黑了自个儿的良知，只为了逃离那个怪圈。

曾经自以为是的救赎，成了自个儿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而那本只是顺手一带的女人，却成了他几世累愿，然而欢喜罢，不过便是那么回事，季东楼在第一世之时，也曾娶过妻，知道所谓的温香软玉，而沈岁厄每一次固执的撩拨，都过于拙劣可笑。

季东楼曾因生气，连夜将还未开窍却已是想着爬床的沈岁厄提起来，让人丢出皇宫，然后在女墙上边坐了一|夜，看着她哭哭啼啼了一会儿，又坚强起来，目视着她被调|戏，最后被醉鬼打死在巷尾，季东

楼只默然的看着，他是皇孙嫡子，本该一世尊贵，却因一句随口之言被这女人牵连着在怪圈之中轮回了那般多次。

他们二人之间本该便只到季东楼将她捡回家，养大了献给了钦宇帝的关系罢了。

沈岁厄死了，季东楼觉得大快人心，很快他便也死了，回到那个又破又旧的过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