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中学,获得来自大城市的企业公益助学本该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情,因为它要求品学兼优。
然而简洁却更觉得抬不起头,因为它也要求家庭贫困,简洁认为那不是对品学兼优的奖励,而是对家庭贫困的施舍。
对此,自己却不得不将骄傲狠狠地踩在心底,满面谦卑,感恩戴德。
一对一资助简洁的是一个高大成熟、阳光帅气的中年男人,徐磊。
徐磊说话时声音充满磁性、温暖迷人,进入企业之前他一直在上海发展,是一名大学老师。
简洁的心思隐藏得并不高明,被徐磊轻易看穿,他想用自己的刀去除简洁的疤。
徐磊对简洁说:“不要因为那些形式化的东西而不开心,可以帮助你是我的幸运。”
那些形式化的东西是捐赠仪式,是接受赠与之后的致谢辞,是每月一封发自肺腑感激涕零的致谢信,和光辉大爱之下,被刻意掩盖的心理阴影。
“我希望可以成为你的大朋友,而不是你把我当成所谓的恩人,也许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我相信你能做到,你能做到的,对吧!”徐磊说。
徐磊四五岁的儿子将一盒巧克力糖塞到简洁手上,又将简洁的手捂起来,让她宝贝地握好,徐磊摸了摸儿子的头,微笑点头表示嘉许。
“嗯!”简洁回答。
但她心里明白,即使对方真的那么谦卑真诚,自己也很难做到心平气和,因为自卑的种子已经被丢进了形式化的黑土。
从那以后简洁和徐磊频繁地通信。
在简洁看来,依旧是徐磊以大朋友的口吻斟辞酌句,而自己则用小朋友的语气掩耳盗铃,两个人尽量维持自然平等的感觉,有些努力甚至刻意。
但终究徐磊曾是大学老师,职业病是一种就算吃药也治愈不了的病,他的每封信写着写着便会不由自主地发展成慷慨激昂的教育与开导。
有一次,徐磊公正友好地指出简洁性格过于敏感,像只刺猬,会很容易刺伤别人顺带刺伤自己。
简洁说,我会注意。
而简洁,除了与徐磊寒暄问候,说说高中生活的家家酒,还不得不充满诚意地,一封封标准格式的感谢信通过校方呈递给企业。
平等,卑微,平等,卑微,平等,卑微…在简洁的身体
里和精神上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简洁内心压抑却无处发泄,一次次地堆积,压得她喘不过气,渐渐地濒临崩溃。
终于,当徐磊长篇大论给简洁讲述美丽乐观、坚强自立的大长今,并希望简洁也能像大长今一样,乐观坚持独立时,简洁崩溃了、决堤了、爆炸了,她突然间狂躁、愤怒、偏激,索性在信中直言不讳:
我很不开心,我觉得我们之间根本就做不到平常朋友,你慈悲为怀想要普度众生却高高在上,而我呢,像只卑微的蝼蚁。
实际上我也不想自卑,可我却被自卑虐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