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江止上前一步,长揖,“我斗胆在这里提远慎谢谢你了,施赟小姐。”
“…”施赟满眼深意地看着江止,她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
施赟走了。
江止回身找了个角落缩在里面。从指间开始,每一个关节,每一根骨头,不受控制地开始疼痛。一开始只是肌肉酸胀,然后那种刺骨的痛开始从关节像水花一样扩散到全身。
真是自作孽,早知道今天要下雨昨晚就不该泡那么久。江止无奈地闭着眼。
距离立夏还有二十天。江止深深地吸气,他说:“有一天,一个怀了身孕的寡妇看见我在树下吹笛子。她满脸伤痕地来到我身边对我说,‘你的曲子太哀怨了,我的孩子想听些快乐的,你会吗?’
“她又累又饿,盯着我身旁的一小袋牛肉眼睛都直了。我站了起来,把垫着树叶的位置让给她,并把我身上的水囊也放在了牛肉旁边。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一把推回位置上。她说,‘我问你话,你不回答就算了,为什么要羞辱我?’
“我一时间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概有说话
欲望的人都极度渴望被回应。她见我没回则是更加歇斯底里地冲我嚷道,‘你觉得我没能力自己把孩子养大吗?’
“我清楚地看见她的身后走过的地方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我说,‘夫人,你的孩子已经死了,’我掏出银两递给她,想让她去前面的小镇找个郎中。
“没想到,我话还没说完她就甩了我一巴掌,她说我诅咒她的孩子。她甚至掐着我的脖子要我给他的孩子偿命。我狠轻易地就把她推倒在意,拿起地上的食物和水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她的尸体在那棵树下被人发现了。可笑的是,到处都在传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抢走了她的食物和水才导致她的孩子胎死腹中最后一尸两命。”
“他们说的是你吗?”裴骖的声音陡然传来。
“是啊,他们说的是我。”江止回头看见裴骖一身湿淋淋地站在大厅中央,“甚至我在小镇上还被人认了出来,说就是我害死了寡妇。”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江止站了起来。“下雨了,怎么就你回来?”
“施眽跟陈予青去买筚篥了,”裴骖说:“他让我不用跟着,自行安排。”
“所以你就回来了?”
“不然呢?”
“我以为你会去找陆友风他们。”
“…”裴骖叹了口气,“我任务艰巨啊,哪敢老往他们那跑?”
“你有什么任务?”
“看着你,别让你死了。”裴骖他上下端详着江止,“你这是病了?”
“风湿。老毛病。”
裴骖扬了扬眉,“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你忙你的去吧。”
“哦,那好。”裴骖刚走两步就转了回来,“你去过很多地方?”
“对。”
裴骖笑道:“得空跟我说说我爹的事吧。”
前言后语有关系吗?江止说:“好。”
“哦对了。”
“什么?”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给那个寡妇水和食物吗?”裴骖补充道:“这么做不像你的风格。”
“因为我知道她打从一开始就是想来抢的,”江止说:“我没空跟一个将死的人纠结。”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她孩子死了?”裴骖说:“你这算是报复她辜负你的善意吗?”
“善意?会告诉她只是希望转移她的注意力,别揪着我‘伤她自尊’的事在那喋喋不休。”
“哦,懂了。”裴骖颔首,“‘善意’对你来说太过软弱,‘合理’才是你做事的风格。”
江止眨了眨眼,“你说了什么?”
裴骖说:“我说——施眽还年轻,很多事他还看得不够深,你要是不想提点他,那就尽量帮帮他。”
“诶?”江止诧异,“你到底是哪边的?”
“哈哈我师傅让我站你这边,”裴骖赤城地笑了,“当然,也不排除我偶尔护护短嘛”
“…”都说知子莫若父。裴聿说过他儿子不靠谱,这话果然不假。
“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你的分寸?谁信啊?
“关键时刻,我一定会救你的。”
“…”也就是平时都不管的意思了?
“我去换衣服了,万一生病就麻烦了,”裴骖扯了扯粘连在身上的衣服,“有事找我当然,最好别找我——你知道的,平时我得跟着施眽,一般都没空。”
江止支着下颚,心想估计是裴聿投胎前跟他说了什么吧。毕竟在裴聿眼里自己可不是个好人。江止松了松终于不再那么疼痛的关节,他拿起一个三角黄符念了一段咒。
“你终于还记得有我这么个鬼啊?”吴谷略带不爽地盯着他,“我是不是该敲锣打鼓庆祝一下?”
江止掩着嘴哈哈大笑,“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你说过得我好不好?逼仄的鬼地方…算了!”吴谷懒得跟他生气,直接问:“说吧,要我干什么?”
江止摇头,“无事可做,我要在这里等其他人回来——今天有两个重要的人需要我传话。”
“谁啊?这么慎重的?”
这天晚上。江止再次在饭席上缺席了。此时此刻,饭桌上的人都显得心事重重。施眽觉得施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而一旁的唐据则早已陷入“我大哥要来削我了”的恐慌中。证据嘛,就是那两箱白花花的银子——这是要分家的节奏了!
晚饭后,罗霆来找江止。
吴谷白天才从那几个鬼那里听说了他的事,这回一看到他当即躲在江止身后,“喂喂喂!你就这么放他进来了?我才刚出来啊!”
江止转身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你叫江止?”
吴谷白眼:“大叔你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正是晚辈。”江止礼貌地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