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眽和江止一人坐在一棵树下。中间隔了将近一丈的距离。
短暂又疾言厉色的对话早就终止了。在接下来一炷香的沉静里,施眽想了很多,当中反省的成分最多。他觉得自己还是太不成熟了。他曾经坦言自己不敢在江止面前生气,现在看来他是要把这条奉为圭臬才行了。真的,对谁生气都不要对江止生气——因为对方实在是稳重了。稳重到连死都不能兴起他一丝波澜?!
施眽暗自喟叹:我确实是妄言轻动了。不管刚才是不是为了救他一命,都足以暴露出我处理事情时的片面和冲动…怎么办,我就这样比不上他了?
江止举起还余些微颤抖的手,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其实根本握不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都得是这种虚软的状态。
施眽在余光里看到他的举动,抿了抿唇,终于他打破了这份沉静,“你曾经提到那个说你太假的人,
是个怎样的人?”
“他?”江止看了施眽一眼,后者正望着顶上高耸的树盖。江止随手找了根树藤在编绳,他试图通过这样让手指的血气尽快充盈起来。“他跟你是本家,也姓施。”
施眽瞥了一眼江止,又继续抬头看树梢之间的蓝天。
“他叫施秀,是一个自恋、自以为是、哗众取众的人。”
这么多形容词?施眽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那个人的样子了。
“不过…”本来还带点笑意的嘴角收敛下来,江止有些不悦地抿着唇:“他这样的人一生都过着径行直遂、一帆风顺的日子。”
“啊?”施眽忍不住插了一句:“我以为你接下来会说‘不过他一生都过得非常坎坷’,这样才像个故事的开场。”
“呵,可惜这不是个故事,他也不是故事里的人,不然我一定要他命运多舛、坎坷一生…”江止自嘲
地笑了一瞬,复又平静地说道:“算了,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公平罢了。别人辛辛苦苦都不能保证活命,他却可以肆意挥霍放浪形骸地度日——说真的,我很讨厌他。”
“你这算妒忌吧”施眽玩味地笑道:“不过,我看你们讨厌对方这点倒是默契十足啊”
“讨厌这点——”江止郑重地强调:“我只会比他更甚。”
“咦?”施眽兴趣满满地过来坐在江止身边,“你居然没否认你在妒忌他?”
“如果真有就没什么好否认的。”江止盯着编好的绳子看了好一会儿,瞿然而笑:“这么一说,我好像还真是在妒忌他…”
“哈哈,你妒忌他你不知道?”施眽看着对方白嫩嫩的侧脸,忍不住伸手去捏,肉不多却很软。
江止老神在在地说:“他不值得我费神去思考这种问题。”
“是是是不值得不值得”施眽双手齐上,继续捏着江止的脸蛋,手感太好根本停不下来。
江止侧过脸躲开施眽的手。
“哎?你去哪里?”
江止拿着树藤和水囊:“我去打水,再做个陷阱,兴许能逮到野兔什么的。”
施眽一听,连忙起身:“我也去!”
“你别去了,”江止拦住他:“你看着马,或者你到附近去捡些枯枝当柴火。”
“啊?我…”施眽觉得自己今天一直被小看,对此他非常不满地抗议:“我就干这些?”
“嗯。”江止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你身体好了?”施眽在后面大吼问道。
“好了,”江止想了一下,回头:“真的,暂时没事了。”
“唉”虽然不情愿但施眽也只好乖乖去拾干柴。
不难看出他们在这里过夜就是为了等,等郑仝的死讯在城中发酵。据唐肈说,很快就会让郑仝的尸首在巽宁城示众。
施眽也不需要问具体时间,因为按照尸体腐烂的
速度,为了保证其面目可辩他们应该会今天之内就把尸体弄到大庭广众之前。至于手段嘛,施眽决定回去听听巽宁城的热心市民怎么说吧。
施眽一边拾柴一边感慨:唉,死了还被人围观,想想这场景就刺激!也不知道被郑仝信任的李游洎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施眽幸灾乐祸地想着,丝毫不担心寄住在李游洎家的妹妹会受到波及。
“无论发生什么事,李游洎都不会慢待旸婉的。”施眽当时信心十足地说道:“因为他是个十足的君子——至少在旸婉面前他是。”
施眽曾经有个漫长的课题,题目是这样的:一个人要如何隐藏自己的武功?
8岁的施眽回答:打不还手。于是他被师傅打了,根本没还手之力。
9岁的施眽回答:该打就打。于是他打了,但还没碰到就被师傅打得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