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夜闻道微微一笑：“你只是个凡人而已，来人间一遭也不过短短数十载，不如先力所能及去解决你眼前能够看到、能够触碰的事情如何？”

至于后事，自也还有后人来解决。

夜闻道沉吟片刻，豁然颔首道：“你说得对，我可以做我力所能及之事。”

朝歌与他相视一笑，继而转头问邵皞：“是以您真的不想与我们一道么？”顿了顿，她又半玩笑补充一句，“与我们一起，您和族人们每日里看到我与夜朝，也算是时时刻刻心怀希望啊。”

她从昨日起便始终是个比邵皞与夜叉族人还要沉重的丧气模样，此刻见她终于提起精神，邵皞不由也是一笑：“我们的希望不至于要如此索求，但——”他看一眼上邪与秦关，忽地自嘲笑一声，“细想一想，我竟从未与友人同道出游过。”

秦关脱口道：“上一回你不也与上邪一起？”

邵皞摇了摇头：“当时心境不同。”

这倒也有理。

秦关眼亮亮道：“是以你这是同意跟咱们一起走了？”

邵皞颔首道：“我去，族里若有人想要同去，也不妨一起。”他看一眼夜闻道，忽而笑道，“既然你要着眼眼下，我也不妨还了你昨日那句话的人情。”

夜闻道一怔道：“我并非是为了…”

“不是说你跟我讨要人情。”邵皞淡淡打断他的话，“只是想到当今天下由你这样的人、还有你所认同的君主来治理，无论是几年还是几十年，能够为之献一份力也不错。”

在片刻之前，他确实所想便如同他所言，认定夜闻道或说是他身后的人族若没有诛杀各族的决心，便不必想以其余方式打消各族野心期待天下归心了，因为那本就是不能之事。诚然他和夜叉族作为曾被朝天氏当做阻挡“世界和平”而赶尽杀绝的受害者，他这么说并非是当真想要夜闻道去做这种事，只是陈

述客观事实而已。但朝歌的话叫他醒悟到，他之所以认定世间并不可能迎来真正的万众归心，是因为他过往活得太久，见过太多，而往后他生命也还十分漫长。但夜闻道、人族、甚至这世间大多数族群的大多数人都与他并不一样，他们寿数短暂，短短数十年的生命，如何能够容易做出影响往后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历史发展的成就？可难道因为他们一早认定自己做不到，他们就果断放弃什么都不去做了吗？

那又怎可能呢？

他明知自己的族群已没有存续希望了，却还是愿意花数不尽的时间和精力去给自己族群挣取一缕尊严，夜闻道以及其余千千万万的人，又如何不能够花几十年的时间去实现自己的生平所愿？哪怕那如他们所愿的美好世界即便实现也只有短短百余年、数十年、甚至十数年的光景，可如他上一句话所言，若这样的天下能够由夜闻道这样的人以及他所认同的人来治理，那这样的前景总是值得被争取的，甚至他这老不死也该为能够为这样的前景出一份力而荣幸——正如两百年前，他带领夜叉族参与到天下伐魔的大战之

中，固然是为了夜叉族自身处境以及他们对于朝天氏姒幽兰这两人的仇恨，可现在想来，那之后的这两百年竟是他活这么久以来所见过的这人间最热闹、最万物昌盛的时候，他这才后知后觉体会到，原来能够为人间美景而出一份力，竟是件十分令人开怀之事。

是以，他才有了以上所言。

夜闻道拱手朝他施礼：“多谢族长高义。”

“无甚高义不高义的。”邵皞摆手道，“只是昨夜受秦关启发，想要做一些从前未曾尝试之事，至于——”他看一眼朝歌，“若你二人当真情投意合，有朝一日愿结为夫妻，生儿育女，我自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朝歌整了整，才有些自嘲笑一笑，借此掩饰心中复杂思绪：“为我高兴…难不成在您心里，还将我当做了子侄后辈看待么？”

邵皞蹙眉：“难不成你不是我的子侄后辈？”

可能将我与你子侄后辈扯上关系的那个人，

却明明是你的生死仇敌啊。

朝歌怔怔看他，想要说出这句话来，却又隐隐感到这句话若说出口，便是平白辱没了他。好一会儿，她只抿唇一笑，垂首道：“而今方知我运好，上岸没多久，竟已得了两位长辈的垂爱。”

邵皞便看向上邪。

上邪板着脸道：“看我作甚？我可不垂爱她，也从未以她长辈自居过。”

朝歌和邵皞尚未有所反应，秦关已咭地一声笑出来。

上邪没好气瞪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