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既然…”
“既然以夜公子的身份都能不远千里来助我族一臂之力,亦能放下自身立场而顾念朝歌姑娘。”玄汀忽打断邵皞的话,上前一步道,“难道我族之人
数百年前拒绝族内姑娘牺牲自由,今日却要挟恩挟仇让另一个姑娘为救我们而去生孩子么?”
他此刻说的话,自然就是邵皞方才想要说的话。那为何他又非要打断邵皞,而由他自己将这话说出口?
众人注视之中,他看着邵皞道:“这不是您的决定,而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决定。”
他的身后,站着夜叉族迄今仍在世的所有人。这群人中,寿命最长的便是玄汀,他自己说了大约还有三百年的寿数。而其余的人,或许也有寥寥几个与他相差无几,还有的或许能活百年、十年、一年…甚至一天。但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些不知具体还能活多久的人齐齐朝着邵皞单膝跪地行礼,表明玄汀所言,确实就是他们所有人共同所做的决定。
无论他们是还能活一天还是一百年,他们都拒绝让一个并没什么错的小姑娘以生孩子的方法来解救他们。
他们同样也不愿意让这话是从邵皞的口中说出来。只因邵皞就是这样的人,但凡是他说出口的话
,是他做出的决定,他便会永远的背负着,即便那根本不是他的错。他肩上已经扛下了红海的黄沙大漠,每一个夜叉族人都绝不愿再跳上去踩踏两脚,是以他们要赶在他之前说出那句话,向他表明:你不需要背负新的责任,只因这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选择,与你无尤。
邵皞便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了。他方才明明已做出了决定,可此刻面对族人这般的回护,他又不得想做出那决定的自己是何等的混账。可他哪怕再骂自己千次万次他也依然没有办法,他如何能够将全族之人性命的重量都压到一个小女孩儿的肚皮之上?
朝歌忽道:“我话还没有说完。”
邵皞以及玄汀等人闻言俱是一怔。
“我不愿因我爹的愿望而去生那可笑的孩子,但我——”她语声忽顿了顿,抬头看了秦关一眼,“最近我遇到几个朋友,她们说不必因为我爹有话在先而对任何人、甚至对我自己的心意生出偏见。而后我发现我、我似乎…”她目光流转,慢慢移放到夜闻道身上,“我似乎,心悦夜朝。”
包含夜闻道在内,所有人都齐齐愣在原地。
包含夜闻道在内,其实他们这一行人,各个都知道她心悦夜闻道。
包含夜闻道在内,他们谁都没想过她竟会就这样大大方方将她少女的心事讲出了口。
夜闻道…夜闻道但觉他如在做梦一般。他其实也不是头一回听她的“表白”了,早在不老城时,他俩就已经大大方方对对方“表白”过。只是那时人人都知那是情况所需,他们两人自己也知道。若要说戏假情真,可那戏到底是假的,而当那假戏猝不及防竟变作了真言时,他忽然便领悟到,这世间原有一种情绪,唤作“欣喜若狂”——一如此时的他所感受到的。
“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不久,与他之间,也还有着许许多多的问题。”少女清凌凌的声音道,“那些问题或许永远也无法解决,或许…或许我的这份心意也并不会得到任何结果。但我想说的是,若有朝一日,我与他情投意合,那我也绝不会因为反感我爹当初的安排而抗拒与他的这段因缘,我——”
“我不愿因冰冷的任务而生子,可若能够与所爱之人结亲生子,我心中便再没有什么意难平。”朝歌说到此,眼泪又一次从皎皎双目涌了出来,“我方才本是想问一问你们,能不能、能不能给我这份宽容,现在我知一切都已不必问了。”
他们给出的宽容,远比她想讨要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