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答应的话不能由呼延力来说,和亲的公主再不值钱,名头也比使臣大,在人前他这个使臣都要尊敬着,不然那就不是在送公主,而是在送女奴,这两者的差别,别说是在大昌,就算是在十八部也是一目了然。
因此阿莲娜此时出头正是将将好,沈戡济诧异,啧了声只当看出戏,这姑娘既然不蠢,为何会做了和亲的公主,跟着使团来上京寻他?只怕一开始就是十八部准备以此算计挑唆吧。
沈戡济不觉得自己把十八部的人想得坏一点儿有什么不对,况且一个不蠢的小姑娘,明知道和亲会是什么下场,还能这样做,明显就是在打别的鬼主意啊,而他身上最值得算计的不就是峡口关的大军。
“陛下,既然阿莲娜公主屈尊献艺,咱们大昌不防也出一人,与阿莲娜公主和乐。”一直默不作声的定国公夫人突然开口道,众人都一愣,没料到她会突然
来这一手,但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定国公夫人话音刚落,成国公夫人便笑了。
“阿莲娜公主必定舞技非凡,既然是要与公主和乐,这曲艺自然是不能差了。”
定国公夫人有点儿意外,她跟成国公夫人说不上不和,但就是相互间看不顺眼,平日在宴会上遇着了,少不了要挑上对方几句,这还是成国公夫人头一回赞同她的话,真真是太阳大西北出来了。
云心妍听得成国公夫人的话,心底却是一跳,暗忖她十之八九是看出来了什么,才会接上这一句,果然成国公夫人刚说完,上头难得参加宫宴的肃王妃便笑道:“说起曲艺,妾身在后宅中就听闻云姑娘琴技了得,不妨请云姑娘为阿莲娜公主和上一段?”
给公主做和乐,算不得吃亏,况且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云心妍露出几分难色,迟疑了下便定下心来,起身道:“阿莲娜公主若是不嫌弃心妍初愈,心妍定当全力替公主和乐。”
她开口便先露了弱势,加之前日涵安园里发生的事
早已经传遍,呼延力闻言松了口气,只当云心妍不会对阿莲娜造成威胁,看来大昌是真准备打压阿莲娜的势来打压十八部,从而促进和谈,但阿莲娜毕竟只有一个人,只要撑过两轮,即便输了也不算丢脸,因此大昌安排的重头戏应该在第二轮。
有了此想法,呼延力自然不会拒绝肃王妃的提议,而阿莲娜还在峡口关的时候就听说过云心妍的琴技,虽摸不清她真正的本事,但想来挣扎一番,然后不动声色的输掉,还是没问题的,因此阿莲娜也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呼延力如果知道阿莲娜压根就没准备赢,云心妍的上场甚至给了阿莲娜输的台阶,以及必须得输的理由,只怕现在就得跳起来,跟沈戡济以武论胜负!
这沈家着实是不要脸!从老到小都不要脸!都烂在根儿上了!
既然双方都同意,便由内侍领去准备,毕竟这名为献艺,实则是两国暗暗的一场较量,哪怕还没开始结果就已经注定了,而就在两人各自去准备时,戒备森
严的宫门口,在安家待了不少时日的迟先生和弦生歌正站在墙角的阴影里,望着高大的宫墙。
弦生歌皱着眉头,清丽的眼眸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迟先生抱着一架光滑的琴,上头未有丝毫琢磨,五弦甚至断了一弦,是从尾柱上断开的,细长的线垂下来,随着夜风曼舞,在夜色里看起来透着几分诡异。
“在里头。”隔了好大阵,弦生歌垂下眼低声说道,这句话轮到迟先生皱眉:“小弦,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迟先生是真不懂,在二十年前他就不懂,而如今知晓了不少古怪之事后,他依旧不懂弦生歌究竟在执着什么,二十年前为了她口中的东西跟她翻脸,甚至不惜滥杀无辜,二十年后招惹上安家尚且不算,还要牵扯到皇宫里去?
这让迟先生很不安,即便弦生歌能在北疆立足,能叫北疆王室都惧怕她,但北疆区区一个小国,连南疆十八部这样的小国都比不上,如何能跟大昌比较,迟先生相信弦生歌有本事在幕后操纵诸多事,但一旦牵
涉到大昌皇宫里的人,那就极麻烦了,说不准稍有不慎就会真交代在这儿。
弦生歌以往是不愿意跟迟先生说自己的目标的,不过现在,她深吸口气再慢慢吐出来,伸手碰着阴影外的月光:“我在找一个例外。”
例外?迟先生越加疑惑:“什么样的例外?”他以为弦生歌愿意开口,是会跟自己说下去的,然而弦生歌摇头:“我要是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例外,还用得着找得这么辛苦?你当我真那么嗜血,喜欢残杀人?”
迟先生语塞,想起当年弦生歌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又听见弦生歌苦笑:“我一直都能感觉到,有一个例外在这里,只要找到这个例外,我就能摆脱这一切,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五年前我感觉到那个例外在南方,就一路南下,然而我直走到南疆,走到大陆的尽头,也没有寻到它。”
这种明知道有个东西能解放自己,甚至偶尔能感应到那个东西在哪儿,可就是找不到的感觉,能逼疯绝
大部分人,弦生歌不觉得自己是个特例,她也被逼疯过,循着感应而去,却见不到那个例外,她利用琴音的诱惑叫人自相残杀,屠村屠城,什么恶事都干过,只为发泄心底憋着的那口气,凭什么,她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如此倒霉的就是她!
弦生歌一直都不甘心,包括现在,明知道那个例外就在宫墙里头,可她寻不到它,她甚至清楚的知道,哪怕自己今晚硬闯进去,也绝对寻不到它。
时间越久,弦生歌就越清楚的意识到,除非那个例外愿意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然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只会和它擦肩而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可即使知道这是无用功,她也忍不住想要追下去,因为她没法认命,更没法什么也不做,看着亲近的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