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地面上那些沉默呆滞的邪物,只不过是高浓度煞气下的副产物,刚好可以用来饲养地下的“邪物军团”。
地下研究所,地上养殖场。其间的人,怕是这场试验里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我只记得……这些……”
老人眼里再次涌出泪水,言语间语调混乱,像是突然忘记了怎么表达。
“家乡……我的……家乡……我的……我不想消失……”
钟成说合上硬皮本:“26分37秒。”
“你要……杀了我吗……”
老人用毯子死死裹住自己,却兜不住那些腐烂的怪异肢体。它们灰扑扑地散落一地,渗出黏腻的脓液。
“可是我还……不想死……一切刚刚开始……刚刚……开始……”
不知说话的是这里的集体意志,还是镇长本人呢?
那双衰老的眼中,闪烁着黯淡的、暗含希望的光彩。透过雾气中衰败的影子,那双眼像是在凝视着过去,透出一丝属于青年人的天真。
钟成说保持沉默。
他知道,他该杀了这个东西。
面对一些邪物时,他偶尔会有这种……强烈的直觉。并非源自于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那更像是某种微妙的冲动。
钟成说将本子放回包里,恶果换为普通刀刃,在一根还算新鲜的怪肢上取了部分组织。那邪物愣愣地坐着,没有反抗分毫。
做完这一切。他攥住恶果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松开了。
镜片后,钟成说垂下眼,他伸出一只空空如也的手。
虚弱的邪物扭过头,困惑地看着他。
“你用了太多力量,认知也趋于疯狂。”钟成说注视着倒悬的黄符,“作为人类,你太过衰老。作为邪物,你又太过年轻、不知节制……你知道你的结局。”
二十八年来,它蜗居在这里,一步步失去人类的形态。它笨拙地活着,为“信仰者”维持一个掩耳盗铃似的幻觉。
它强大却破碎,一路沉默地走向崩溃,正如“悲伤”本身。
“就算我不杀你,你也即将死去。”钟成说平静地吐出结论。
“……”邪物没有回答。
它的战意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疲惫的喘息,像一只衰弱的小动物。
“如果你实在难受,可以抓住我的手。”钟成说张开五指,露出掌心,“……你曾经是人,应该对你有点效果。”
“不想消失……”
“我明白。”
“不想消失……”
“你不会消失。”
“居住在这里的人会死去,会遗忘。但你会一直存在于这里,我会永远记住你。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无数人都会知道你,你将化为数据永存。”
“或许有一天,会有人看到你的案例,然后记起来,‘我的祖辈曾在这里生活过’。”
钟成说单手摩挲硬皮本,认真地解释。
“不想……消失……”
衰弱的喘息中,一根颤抖的怪肢爬上钟成说的手掌,它干枯皱缩,还带有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最终有一天,这颗星球会毁灭。所有事物归为虚无,再次变成其他事物。你也是,我也是——我们都会散得到处都是,存在于万事万物。”
隆隆的列车声里,钟成说虚虚拢住五指。
“你的痕迹会永远存在,你不会消失。”
“不……想……啊……”
那邪物艰难地吞咽了两口气,它周身的力量突然回光返照似的燃起,可它并未借此机会攻击。
它只是用尽力气扭过头,瘦小的身体上,那颗过大的头颅转向钟成说。
“……你……”
这么久以来,它做出了第一个接近于“人”的动作。
它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
“啊啊……你……你是……”
下个瞬间,它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
钟成说的双眼骤然睁大。
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的车窗上出现了一个圆洞。那只邪物没能说完话,便被洞口骤然抽走,只留下洞口边的肉屑与脓血。
浑浊的液滴顺着车窗玻璃缓缓滑下,车厢内符咒同时燃烧,化为细碎的纸灰。
静静站立的两只僵尸失去控制,发出沙哑的嘶吼。恶果的光辉闪过,钟成说一脚踹上圆洞边缘,车窗玻璃应声而碎。
同一时间。
黄粱上的殷刃骤然起身,废墟里的符行川睁开双眼。
雾气渐渐淡薄,黄昏的天空却暗沉下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逐渐成型。
“……窥视感。”红布之下,殷刃咬住拇指指甲。
“嘶。”
符行川半坐在地,扫视了一圈“自己人”,霎时抽了口凉气。
“怎么少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