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空气异常窒闷，晴空里突然墨云滚似地遮黑了半边天，闷雷在云层中隐隐酝酿起劈空裂地之势，北方远处忽地一个红闪，似将黑云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也似的裂口。风骤起，利飕有劲，又一个红闪，端端在头顶炸开巨响，冰凉的雨点紧跟着落下，坚硬而有力地砸向地面，土里带着些微腥气，被大雨砸出一个个巴掌大的泥旋坑，翻起的水花，溅到了深埋在土里那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小小的尸体脸上…

“来宝…对不起…”青檀颤抖着手想去把孩子肮脏的脸擦干净，可是触到那半睁的双眼，看到那曾经清澈的目光变成如今死鱼般的灰白，她又仿佛触了电一般缩了回去。

两尺见方的坑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多具尸体，除了来宝，还有上次见过的小二以及大黄，甚至更多人的尸体，他们以一种痛苦的姿势叠压在一起，口大张，眼眦裂，似乎经历过巨大的窒息，很明显，这些人并

非患病死去，而是被生生活埋的！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残忍…他们本不应该死的…为什么要害死他们…为什么啊…”青檀的泪和着雨水滑落，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肩，缩着身子慢慢蹲下，似乎想借此逃离这个残酷的现实，然而雷在头顶不断炸响，雨在身边倾盆而下，仿佛天地都在齐齐拷问她的良心，如何对这样的惨状予以交代！

“…真的吗？你们真的会去找我爹娘，然后回来带我们走吗…”

“…相信我们好吗？我们很快就带人回来救助村子，但你们首先得不乱跑先保护好自己，才能等着我们回来，不是吗…”

那天和孩子们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曾经信誓旦旦的承诺，如今在这样的后果面前，仿佛成了巨大的嘲讽，那些稚嫩的声音犹如带刺的荆棘狠狠抽她，抽得她体无完肤，恨不能以身代过，恨不得立刻就去死，然而即便死一万次，也无法抵消她内心的巨大愧疚！

天雷一个接一个在头顶炸响，雨狠狠地倾盆而下，飓风猛烈，天地变色，人间不平涤荡不尽，哪得青天白日？恨不能倒转乾坤，颓力泪满襟！

“南无阿弥多婆耶，哆他伽多耶…枳多迦唎娑婆诃…只愿诸位投生善趣，解释怨结，离苦得乐，往生净土…”

哽咽着使劲擦去泪水，她下跪叩了三个响头，心中默默念起往生咒，为这些惨死之人默哀祈愿，地上的那块手帕又脏又破，她伸手轻轻从来宝冰凉枯干的手臂上取下，小心叠好揣进了衣兜，几抔新土重新盖了回去，终于将这悲惨的一幕重新埋葬起来。

死者可以埋葬，然而却埋葬不了悲剧发生过的事实，那些看似掩盖掉的东西，无论过了多久，会坚固地存在下去，变成日夜撕扯煎熬人灵魂的低语，以及永恒黑暗中深入骨髓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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