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临门的是,福郎熬过了痘症,已然出来了,虽然人比进去时瘦了一大圈,可脸上身上连着一个疤也没留,实在能说句万幸。石秀抱着福郎几乎不肯撒手,还是蒋苓劝说福郎要洗澡更衣,石秀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福郎交与保姆抱下去,自家拉着蒋苓回房。
阿梅阿兰等丫鬟早在正房院前候着,看见蒋苓归来,先哭着拜见,诉说这些日子的担忧挂念,直说得蒋苓的眼也有些红,这才簇拥着蒋苓回房。
正房的净房里早预备了热水,一时沐浴过了,蒋苓重又梳妆了,这才出来与石秀相见。
石秀与蒋苓之间可以说聚少离多,可没有一回像这次一样,执手相看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仿佛有许多话说,又仿佛什么也说不出来。过得好一会石秀才道:“三娘辛苦了,瘦得这样,得好好将养些日子才是。”
虽然蒋苓在里头照料福郎时,石秀每日都将外间的事写成条子递进去,到底不能事无巨细,更何况思念他们母子的话,又哪里是能写在纸上的呢,是以甫一见面,石秀便有许多话要告诉蒋苓。而蒋苓在里头陪着福郎,也有福郎的种种故事要告诉石秀知道,这也是为着叫石秀更心疼福郎些,好为她下头的话做钉脚。两个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直叫石秀觉得福郎这回能出来,真好说句死里逃生,简直很不能把福郎抱
到身边来,时时刻刻亲眼看着才好。
果然,在石秀对福郎百般怜爱之际,蒋苓忽然问道:“盛氏何在。”
听见蒋苓问盛氏,石秀毫不意外,想也不想地说:“当时福郎在病中,不好轻易处置,所以盛氏还关在后院,如果你要见他,我这就命人将她提来。若是你想见她,立时打发出去也是一样的。”说了,又顿了顿,“我想着父皇尚且大赦,还是不要伤她性命的好。”
蒋苓笑道:“我若是要她的性命,早在里头时就好动手了。我当时若是说了,你还能不答应吗?”
石秀听了也笑,“是我多想了。”说了转头吩咐下去,叫把盛氏提到院里候着。
蒋苓看着石秀吩咐了,又问,“怎么不见他们?”
石秀明白蒋苓问的是刘丽华母子,他倒不是想回护石明宗,他也晓得只凭他一句,“盛氏之女的确是病重,且以卧床许久”,无凭无据的蒋苓不能就信,必是要亲自问上一问。之所以不叫他们到眼前来,实在
是觉着蒋苓操劳了这些日子,歇息之后再问也是一样的,毕竟人在府里又走不脱。是以在刘丽华与石明宗要过来请安时将人打发了回去,这时听见蒋苓要见,当然不会拖延,只笑说:“是我担心你累了,所以才吩咐他们不要过来。你即想见他们,我这就吩咐人去叫。”
蒋苓瞥石秀一眼,笑而不答。
再说刘丽华与石明宗两个都是心里藏着鬼的,来拜见蒋苓也是不得已,叫石秀打发回去时还在窃喜,忽然听见“公主驸马宣召”,一颗心吓得险些跳出来,又不敢不来,只得奉召,行到正房前时,母子两个恰好遇着,彼此对看一眼,报名低头而入。
正房内,蒋苓一身浅淡梳妆正吃茶,长长的裙摆逶迤在地,轻红浅紫,拖出一室温柔。她神色越是平和,在她手上吃亏无数的刘丽华母子越是警惕,一前一后上来行礼。
看着石明宗跪下,蒋苓连着眉毛也没动一根,只把茶盏回手搁在几上,又理一理袖口,这才道:“起来
罢。”说了,又看向石秀,笑吟吟地说:“他们怕你呢。”
这话叫人简直没法接!要说没有,蒋苓看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一眼斜过来,就像有无数话等着,比如她大半个月都在里头看护福郎,现在出来了,她是公主是主母,刘氏母子要是对石秀没有畏惧,便是石秀不叫他们在正房里等着,也该在门口行个礼,怎么石秀一说他们就走了个没影子。要答是,只怕下头就能跟一句“为甚?”石秀待石明宗除着不叫他做世子,可也全没严苛的时候,甚至连着重话也极少说,侯府庶出大郎君该有的一样不少他的,这还怕,可见不是胆小怯懦便是个心不足的,一样不能叫人喜欢。
偏蒋苓这句话又带了个“他”,便是问石秀话,石明宗和刘丽华就是要辩解也无从开口,只有刘丽华刚回到石秀身边时,仗着从前的情分也曾抢过两次话,转头就吃了亏,之后再是心怀不忿也不敢在蒋苓跟前强出头。石明宗就更是了,他跟着刘丽华投到石秀身边,本以为会是父慈子孝,不想石秀一直要他谨守为
人子的本分,所以哪里敢开口呢?
石秀轻轻咳了声,说是:“他们没做错什么事,怕我作甚?倒像我不讲理一样。”听到蒋苓那句,石秀便晓得她心中不满,可碍着蒋苓身份高,且不论如何福郎确是受了委屈,如今大郎也不过生受一句,也算不得大委屈,也就含混过去了。
不想那句“没做错什么事”听在蒋苓耳中就成了石秀回护石明宗,不由细想她是否太轻信石秀,可她的耳目遍布敬国公府,从来没发现石秀有什么异常举动。又或者是她太小瞧刘丽华母子,想石秀与刘丽华是少年的夫妻,感情非比寻常也是有的,想到这里,不禁心中发笑。
而在石明宗听在耳中,因他心虚,不免以为是个警告的意思,连看也不敢看蒋苓,只怕怕她因此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