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低沉平缓,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不受控地颤抖着,暴露了他此刻非同寻常的情绪。
“她听说你死了,不肯相信,特意从滨城跑来找你……”
常尚良的思绪飞散回十八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午后。
一个年轻瘦弱的漂亮姑娘,穿着一件和她身材明显不符的臃肿军大衣,站在劳改农场门口。漂亮的一双杏眼,哭得红肿不堪。
姑娘瘦的很吓人,唯独腹部高高隆起,显见是名孕妇,而且看那肚子大小,估摸着快要生产了。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挺着个快要临盆的肚子,从三里地外的小火车站,踩着没过小腿的厚厚积雪,找到劳改农场的。
姑娘是先被另一名看守发现的,那看守以为是哪个劳改犯的家属,正想询问时,她却突然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饥荒年代,这种事情每天不知要发生多少遍,尤其在劳改农场,饿死个把人都算不得什么。
但对方是个孕妇,到底还是唤起了看守一点未泯的良知。
他叫上常尚良,还有其他两名看守,四人合力把姑娘抬进窑洞里,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水,折腾了好一会儿姑娘才悠悠醒转。
还没等大家继续询问姑娘来找谁时,姚老太太就赶到了。
见到那姑娘,她不由分说上前两个大耳刮子,姑娘一声未吭地被打翻在炕上,半天爬不起来。
姚老太太打完人,火气仍未消去,指着姑娘破口大骂。
“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我作了什么孽,会生出你来!我告诉你人死了就是死了,死得连个肉渣都不剩!肉都被戈壁滩上的野狼给啃光了,你满意了吧!”
姑娘伏在那里,半晌没说话,也没抬头。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用胳膊撑着身体坐起来,脸色比戈壁上茫茫一片的大雪还要白。
她脸上淌满了泪,可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骇人。
“无论生死,我都要亲眼见到!否则,我就待在这儿,哪里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