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河面一如从前的平静，宋邵再度开口，可把众人吓得半死。

“里正，几位村老。”随着宋邵这一声低沉悠扬的呼唤，贪生怕死的三位村老立刻跪地求饶：“县令大人饶命，千万别将我等投入河中啊！”

宋邵冷笑：“清泉村不是最尊敬河伯了吗？怎么如今给你们机会和他老人家见上一面，甚至侍奉左右，诸位倒是推辞起来了？不行不行，几位德高望重，远

见卓识，相信河伯一定喜欢与诸位把酒言欢的，来人，送三位村老下河！”

可怜三位村老一大把年纪了哭得鼻涕胡子一把抓，额头都磕出血来了，高呼饶命！

宋邵刚想说什么，却被青禾叫住了。

“大人，可否听我几句话？”

宋邵好奇：“你想说什么？”

青禾在宋辛的搀扶下勉强走过去两步，因着两人身量上的差距，宋邵很是体贴的将身子弯了下来。

青禾踮着脚尖靠近他耳侧，宋邵忽然被这动作僵住了身形。

青禾低声道：：“大人，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些被投入河中的人并没有溺死，您应该是在下游某处让人把他们捞了起来吧。”

宋邵心惊，侧目看她，即便没有言语，他那眼神分明在：你怎晓得？

其实，青禾哪里晓得，她才没那么聪明呢，是阿晅，阿晅跟她说，这县令敢这般有恃无恐，把人命当儿戏，根本不是他的作风。虽然与宋邵只有短短的两面

之缘，但阿晅知道，他并非草菅人命的官吏，相反，他十分看重人命，否则也不会在涌泉寺连夜开堂审案了。所以，若是他料想没错，这灵溪河的下游必定有人接应，将落水的那些人给就起来。至于接下来宋邵会怎么做，他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宋邵以此彻底震慑住清泉村人，让他们以后不敢再犯。然后，那些被投入河中又被救上来的人直接送进县衙大牢，秘密审问，判刑处决，不让民众知晓。可是，这么做的一大弊端就是治标不治本，若是宋邵离开了，新来的县官一旦震慑不利，这清泉村的恶习很可能旧火重燃。

至于这第二种，仍然会有缺憾，但至少可以起到一些治标治本的作用。那就是放了那些被救上来的人，同时借他们之口告诉村民，往后河伯不再娶亲，河水也不会常年泛滥。村民虽然愚昧，但到底不是没长脑子，这前前后后细细一想，多少会明白巫祝以及里正在其中倒了什么鬼。虽然他们明面上没办法把这些人怎么样，不过，从此以后要想再蒙骗村民，怕是不可能了，如此，就能从源头上掐没陋习复萌的可能。

青禾说给宋邵听的，就是这两种可能，至于怎么办，就要看宋邵自己的选择。

听完青禾的话后，宋邵看向她的眼神再度盛满了惊喜，那是一种欣赏的热切，一如那日涌泉寺堂审，他道：“许姑娘真是聪慧过人，跟宋某的想法不谋而合，敢问许姑娘，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我？”青禾指着自己，看着宋邵。

宋邵点头：“对，你会如何选择？”第一种的弊端说的很清楚，这第二种总会让他有些心有不甘，毕竟这伙人害了那么多无辜性命，真要放了他们，实在法理难容。

青禾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借着要晕倒的姿势低声朝阿晅使眼色：“要怎么选？”

阿晅心领神会，但他只淡声道：“看你自己的心意。”

看我的心意？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面对宋邵询问的眼神，青禾只得静下心来，认真思考这个难题。

就在宋邵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青禾抬头了：“

我选第二种！”

“第二种？”这显然与宋邵的想法有些出入。

青禾解释说：“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相信犯罪的人里面，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那些给我梳洗的婆婆，他们很认真的去协助仪式，却不知道他们是在把我往死路上推。她们是真的以为，河伯娶亲后，灵溪河就不会发大水，而且，巧合的是，听人说这十多年来，灵溪河还真没有发过大水，所以，他们对于这习俗，深信不疑，这不能全怪他们。同样的，经历了这次的生死考验，相信做恶之人定然有所了悟，如果他们能够改过自兴，从此积极向善，那岂不比杀了他们更有意义？”

宋邵似乎被青禾的话说动了，因为他眼中的坚持此刻却在犹豫。

青禾又道：“当然，那些人放回去后，可以派人秘密监视他们一段时间，若是发现异常，再抓起来，那时就没得狡辩了，要杀要剐与人无尤。”

人呢，多一些宽容很难得，但也不能没有底线的容忍，否则害人害己。这么多年，这清泉村没个有能耐

的人铲除这陋习，这才造成村民愚昧不知，助纣为虐，让许多无辜年轻姑娘淹死在这灵溪河中，如今秉着慈悲为怀的心，在解决问题的同时给他们一次机会重新做人，或许比斩头流血更具教化的意义。

宋邵回去后，细细琢磨许久才想明白这一点，同时，他对青禾这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更欣赏了。

阿晅若是知晓宋邵此刻的心思，怕是捶自己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