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以为池安儿一旦脱身,会带着小猫儿赶往中原腹地远离‘桃花城’的追捕,其实不然,池安儿真正的目的地是漠河边城,那里,有消弥阁的人,更有她的父母,若是能同消弥阁的人接上头,以消弥阁的本事,定能护住她和小猫儿,”宇文芳目光晦涩不明,语出幽幽,“天奴同消弥阁阁主颇有交情,阁主夜玉郎告诉天奴说‘醉满堂’是消弥阁的产业,若能得消弥阁庇护,接到消息的天奴必会赶了来父子相
见,便是身无信物的池安儿未能取信‘醉满堂’,亦尚有退路,她拿着我的手书可以去找‘何记’胭脂铺的掌柜…”
宇文芳曾启用了漠河城的暗桩“于记”皮货铺,更请肖念帮她往“于记”皮货铺传过消息,但是无人知“何记”胭脂铺子亦是赵王爷埋在漠河城的暗桩,且胭脂铺子掌柜的更是赵王爷的心腹。
想到出塞和亲的前一夜满目悲凉不舍的父王掏出密函交到她手上,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宇文芳只觉心如刀绞,忙又抬头,轻眨着濛濛泪眼,再次逼退了欲喷涌而出的泪水。
父王和妹妹们已是天人永隔,天奴又一直不见踪影,突厥王庭波澜诡谲,北周朝廷已是天翻地覆,她不能哭,亦不敢软弱,她心知肚明,软弱和痛哭只会吞噬了她,而她,绝不甘就此被吞噬,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
“我对不住小猫儿,亦对不起你们几个,”看着雨晴几人,宇文芳轻声喟叹,目露歉疚,“我曾
说过,要将你们送出突厥还你们自由身,可如今,却是失信了…”
雨晴云儿冬儿几人只会是心疼自家公主宇文芳所遭受的这一切,只恨当时没能陪在受尽苦楚的公主身边,又如何会有半句怨言,于她们,便是离开突厥也定要跟着公主的,如今,只不过是再在王庭度日罢了。
倒是雨晴,为宇文芳心疼的同时,对跑去京师长安当了武官却没能救下赵王府一门的冷天奴心有愤愤和质疑,可知公主心内不好受,她也绝口不再提冷天奴半句。
然当穿戴打扮妥当的宇文芳被一众侍婢宫女和护卫簇拥着去往大可汗牙帐时,迎面正看见头戴盘龙羊脂白玉冠,一身银绣盘龙直缀,手握檀木纸扇被几名侍卫护卫在中间,缓缓而来的北齐亡国之君高绍义。
四目相对,皆是漆黑墨瞳深深,看着神色淡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冷凛气息的宇文芳,高绍义
目光微跳,却是不闪不避,径直上前来,脸上流露出怜悯色,略一颔首,温文尔雅的先开了口,道:
“可敦,赵王之事寡人已知晓,想当年赵王爷也曾随武帝披挂上阵攻城掠池,宇文皇族宗亲中,真正于社稷有功的赵王爷堪称宗亲之中的表率,只可惜,如此忠君的赵王却落得个身首异处满门被诛的下场,岂止一个惨字了得!”
“可敦,还请节哀!”
“…”宇文芳神色冷漠,眼底里一片漆黑如渊。
满目悲悯色的高绍义一本正经的向宇文芳拱手一礼,似向亡者家眷致礼一般,又道:
“寡人已命人于京师长安的‘落仙观’为赵王爷和公主的两位妹妹,安公主和宁公主供奉了往生仙位,请观中尊者每日为赵王爷和两位公主念往生咒,希望赵王爷与两位公主能早日羽化成仙,涅槃重生。”
涅槃重生!
宇文芳深深的看了眼高绍义,懒怠虚以委蛇的她不发一言,抬腿便走,然刚走出两步,经高绍义身边时,忽又停住了,漆黑的瞳子看着天际深处,嘴中兀自问道:
“北齐国君,你不是失踪了吗,怎这会儿又现了身?北周朝廷来传旨的使臣尚在,你就不怕大可汗将你绑了交到使臣手中做为新任突厥大可汗向北周朝廷示好的献礼吗?”
“呵——”听着这直白的话语,高绍义轻笑一声,不以为意般道,“如今这漠北草原并非一家独大,不说它人,只达头可汗、第二可汗、阿波可汗、步离可汗、各个都不是省心的主儿,沙钵略大可汗虽势力最强,可也并非坐稳了这突厥大可汗之位,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寡人手中的这些子家当还是对沙钵略大可汗裨益良多的!”
高绍义手中有兵,有粮,有钱,更有潜在中原的暗中势力,野心勃勃的摄图岂能不动心。
“且,一朝天子一朝臣,佗钵大可汗想将寡
人当成献礼,沙钵略大可汗可不见得会如此目光短浅!”高绍义慢条斯理着,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宇文芳,意有所指的加重了语气,“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想来,可敦您已深有体会,否则,赵王府满门又岂会顷刻间烟消云散。”
以前高绍义还避讳着见宇文芳,如今,却是不闪不避,显然,他知一道圣旨诛灭赵王府满门的小皇帝不会得千金公主宇文芳敬重的,莫说敬重,只怕宇文芳心内已恨毒了这小皇帝。
若是寻常的和亲公主,只会哭哭啼啼六神无主,最后也只得含悲忍泪吞下一切,失了家门倚靠,也只得倚靠着朝廷了,故而不敢同朝廷撕破了脸面,而高绍义却认定,千金公主不会如此含悲忍泪的吞下一切,更不会委曲求全的倚仗着灭了她母族的朝廷,因为她自来到突厥王庭的所做种种,绝非是寻常和亲公主所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