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和万夫人走得累了,随意找了一块山子石坐了下来,她低头一看,见显昌已然睡了,遂笑道:“琴姐你看,这孩子最喜欢别人抱着他走路,走着走着就睡了。”
万夫人轻轻“嗯”了一声,举目四望,由衷说道:“婉儿,我是真的喜欢这里!种豆南山下——”她的思绪飞回了遥远的少女时代,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婉儿,我跟你说,我年轻的时候曾经仰慕过我一个远房表哥——他教我陶渊明的《归园田居》,说陶渊明不会种田,明明每天都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了,偏偏还草盛豆苗稀!可知他种田的能力实在不怎么样——”
李氏闻言轻笑道:“这个读书人说的可是大实话。”
万夫人说道:“谁说不是呢?他还跟我说《陋室铭》,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其实就是一群郁郁不得志的穷酸书生幻想自己处在江湖之远也能指点江山,言语之间颇为不屑。但我也不懂呀,听听也就算了。他和我表姨在我们家住了一年,教会了我写字读书…一年之后,他们走了,说是上京赶考。两年之后,我娘病重,我也嫁给了年长我二十岁的老爷做续弦!再后来,表姨母子就音讯全无了。不过十多年罢了,如今想起来,却是恍如隔世啊。”
李氏知道万夫人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却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还有着这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因此听了她这番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琴姐,你也好不容易啊。”
万夫人说道:“谁说不是呢?十八岁嫁给老爷,五年不到老爷就暴病身亡,我为族人所不容,带着四岁不到的苏儿远走他乡…开头那几年可真的苦啊!身上
的钱又不多,好不容易在百花镇落了脚,每天绣花做衣裳度日,日子过得无比清贫,苏儿长得纤瘦大概也是长身体的时候没肉吃给拖累的。好在七年之后,苏儿遇上了一个好师傅,愿意收他为徒,教他习武。又过了不久,老爷从前交好的朋友也找到了我们母子两个,将老爷从前寄存在他家的箱笼尽数送了过来,我们的日子这才好过了起来。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也没那么多想法啦,只希望苏儿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了!”
李氏试探地问道:“琴姐,你还年轻呀。难道打算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万夫人反问道:“不这样过下去还要怎样过下去?”
李氏道:“难道你不打算再找一个伴?如今不比前朝,各个村子改嫁的女人家也很多的。和离的也不少呢。”
万夫人忙道:“你疯啦!苏儿都这么大了,我还想这些事做什么?没的叫他抬不起头来!再者将来到了他成家立室的时候,人家姑娘家介意可怎么好?”
李氏道:“可是你还那么年轻呀!”
万夫人道:“哪里还年轻?我今年已三十有八了…”
李氏道:“哪里就不年轻了?我比你小三岁,还不是一样生了显昌出来?这也是我从未想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