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在路上走了很久,镇子上似乎没什么人,这鬼天气大家在家里躲雨还来不及谁会在街上乱晃。雨水顺着他身上那件黑色雨衣滑下来,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这地方倒是变了不少,屋檐上的雨水滴落到巷子里的青石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这一生活的如过街老鼠,当真算是人人喊打,荒唐又糊涂,没被要债的人打死,在监狱里也没让人给弄死算大命大,人嘛!再怎么恶心自己不也得活着,这不就应了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这里变化很大他走了不少弯路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找到原来住的地方,刚才找不到路还问了路人,那人以前没见过应该不是镇上的本地人,听到他要找的地方。只当他是什么远方亲戚,还好心提醒他不要和那家人扯上关系,听说家里出了个杀人犯,现在还在监狱里关着呢!
镇子小人们差不多都认识,一点流言蜚语不出半天都能传的满镇皆知,酒足饭饱的人们总是需要一些饭
后谈资的,东家长西家短,见面时热情地打着招呼,转过身又各自攀比。总之就是大家谁也看不上人,要说镇上的人有什么共同点就是一样的讨厌马建国,建国建国,他简直就是个祸害,真是可惜个他爹给他起这么个名字了。
马建国这个人好吃懒做,人又油滑欠了一屁股烂账,人人都讨厌他可是谁也不敢招惹他,大家都知道他发起疯来不要命,谁愿意去得罪一个疯子呢?人们只是尽可能的躲着他,偶尔实在气不过低声咒骂两句也就算了,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他也当真算是个可怜人,马建国是在镇子上长大的,这里的老人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爹就是个酒鬼没什么出息发起疯来就对着老婆孩子撒气。马建国十二岁那一年他爹喝醉了酒回家发疯,大冬天的把他们赶到屋子外面,他娘那时正病着发着高烧,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他冷的不行使劲拍打房门,这一下惹怒了屋里的醉鬼,抄起窗台上的花盆儿冲着他砸过去,冻得发麻了没感觉到疼,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脑袋留下来。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
气冲上去跟老头子拼命起来,一边骂一边动手,这些年他受够了。
可他毕竟小怎么打得过一个喝醉了不怕死的中年男人,密密麻麻的拳头落在身上,他疼的不行,到最后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母亲将他护在怀里,那些拳头都落在了母亲的身上。邻居帮他们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母亲的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来,内脏破裂,没坚持到医院就断了气。没过几天马老头就在家中喝农药自杀了,可是镇子上的人私下都说是马建国给他爹下了毒,他要为他娘报仇。反正镇上的人就喜欢做些捕风捉影的事,好像只有事情是那样的才能满足他们好奇的想象和多余的同情心,人总是这样明明害怕又总是期待着能发生点什么,给这死水一样的生活带点一点点的涟漪。
几天之内就没了爹妈马建国也实在算的上是个可怜人,一个人过的很艰难,饱一顿饿一顿,有时候饿的不行了连垃圾堆都翻过。再后来他也就辍了学,心里清楚自己也不是那块上学的料,更何况也没人给他交学费。跟着一群不务正业的人瞎混,一个瞎过着,后
来就离开了镇子,听说是去了大城市,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多年了,身边还带了个孩子,那姑娘生的漂亮,人们都说不知道是偷了哪家的孩子。老马那平平无奇的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姑娘。
走到转角处时从楼上传来了争吵声,在他们这个小地方争吵是常有的事儿,就连去菜市场买个菜都能欣赏一出好戏。仿佛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隐埋了许多的导火线,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发生一场小小的爆炸。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总是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他是那样的厌恶这个地方,可是这里也是他生长的养分,他在这里长大最后也终于变得和这里的人一样,杀人犯的儿子也只能成为杀人犯,他终于完成了他们的预言,给了他们一个喜闻乐见的结果。然后人们唏嘘着感叹道:“我就说会是这样吧!杀人犯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人吗?”人们这样这样感叹着的时候就好像他们自己是上帝一样,无力拯救愚蠢又无知的人类,可究竟谁才是愚蠢的呢!
“你说说你有什么出息,一个大男人整天没什么长进就守着那点死工资,老婆孩子还得跟着你吃苦,每
次一说就不吭声,你是哑巴吗?…”
楼上的中年女人大声的训斥着自己的丈夫,老马站在楼下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停住了脚步,那两个字在他的脑海里被放大了,然后不断碰撞发出回响。哑巴,小哑巴。那些年代久远的记忆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记忆,在心底上了锁,轻轻一吹灰尘就四散开来了。他就那么站在楼下,站在雨幕中,想起了那个很多年都不曾想起的人,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母亲了。
小时候他不愿意同母亲相处在一起,因为母亲是个哑巴,幼时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后来病好了就再没能开口说过话。不会说话智力又不好,镇上的人都把她当做疯子,连带着他小时候也总是被同龄人欺负,他是哑巴的儿子,他们叫他小哑巴。把他的书包扔到河里,朝着他扔石头,在他的桌子上泼水,他那时候恨死母亲了,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她造成的,他甚至恨她生下他。后来父母相继离世,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有那么一刻他是觉得解脱了的,终于离开了那个让他抬不起头的家庭,摆脱了那样一双被人看不起的父母。可到最后他还是把自己活成了过街
老鼠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的身体里留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液,他的一生也摆脱不了的。
他这辈子没被人善待过,可他也没善待过别人,没做过什么好事,大概唯一的一件就是当年把那个孩子带回来吧!可最后毁了她的人也是自己,像他这样的人就适合一个人过吧!哪天被人打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也没什么人会知道,别人也只会庆幸吧!不过是死了一个杀人犯而已,一报还一报,这样蝇营狗苟的颓废人生他不是早就该习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