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是深刻透彻,进来是为了混个脸熟,将来和这些叔叔伯伯再见,说一声褚成的外甥,有个印象就好接下去谈事。
两人出了贵宾房,还没走到电梯,迎面两人由走廊拐角过来,一位是王长贵,落后半步的一位是他跟班。
褚时显刚才还在奇怪,王长贵今天怎么没来?他爸褚成和这位的关系淡而不疏,没理由不来的。
褚时显步伐加快,疾走上前,喊说:“王叔叔。”
王长贵大概才讲完电话,将手机塞给跟班,停下说:“你叔在下面,刚才碰面聊了几句。我迟到了?”
褚时显连称不敢,就着王长贵的身高,躬腰说:“我爸在里头,王叔叔我送你过去。”
又作生气的样子:“怎么没人来迎一下?我——”
“你叔说送我上来,被我拦住了。这地方我又不是不熟,找得见。”王长贵站住不动,说:“今年声势挺大,头一天就搞出个大动作。”
褚时显微一愣神,旋即醒悟:“王叔叔你看见报纸了?”
王长贵笑着点头。“江山代有才人出,看见你们出息,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也高兴。你呢?什么时候有喜讯,吃你的喜酒?”
上回在僖福会,王长贵专程喊他过去,拉了几句家常。这次又这样。褚时显不明白他为什么站这里,跟他一个小辈扯闲篇,面上仍恭敬,笑一笑说:“我还早。眼下还是事业为重。”
“结婚生子也该考虑了。”王长贵拍拍他的肩,“子嗣是大问题,别奋斗几十年的成果,都叫外人给一锅端了。”
见褚时显微怔,王长贵再次一笑,“你爸在前面那间房?行了,我自己过去。”
回程的路上,褚时显格外沉默。赵志扬刚才在旁听了个大概,还没琢磨出内里缘由。
车中阒寂,褚时显忽地出声:“志扬哥,你刚才不是说想吃碗牛肉面?”
“我以为你赶着回江大。行,这就去。”赵志扬一扭方向盘。
才拉好的面,足够筋道,牛骨汤做汤底,浇一勺烧得酥烂的牛肉,连着金黄的筋,再撒一勺红油辣子,抓一把芫荽叶。在这湿冷天里,比吃酒宴还令人满足。
褚时显几筷子下去半碗,胃里填了食,人也定下来,他问:“柯迪和你怎么样?”
他十一时,借赵志扬的手,给他爸提交了一份房开企业年度报告和未来展望,提醒即将到来,并且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当时,他思忖抢了柯迪这位总助的活计,曾经提醒表哥注意柯迪的态度。
今天观察到柯迪注视赵志扬时,那微不可见的忌惮和嫌恶,褚时显蓦地发现自己还是太过专注实现科技,对于志扬哥在泰元的处境,关心太少。
“就那样,表面和谐。他是体面人,轻易不会撕破脸。不过,我的出现,确实令他挺被动的。最起码在姨父眼前,我获得的重视越多,他失去的越多。”
赵志扬深知他如果一心在泰元发展,褚成退休前,他的身份和职位与柯迪有相当大的重合。任谁也不会喜欢过来抢食抢资源的人。
“是我疏忽了。”褚时显默然。
前世赵志扬来三镇市不久就搬出了褚家,搬进公司宿舍。他们两人前世接触不多,感情不深,自然不了解赵志扬遭遇了什么。
只看赵志扬进了泰元工作后,直到褚成去世,一直呆在底下的基础职能部门,不受重视,可见曾经受到排挤。
甚至很可能就来自于柯迪。
褚时显换位思索,如果他是柯迪,自身具有“我父亲为泰元流过血”的先天优势,工作上又被褚成倚重,公司里也有几个宿老撑腰,那么针对赵志扬这个空降的外戚,使点让人百口莫辩的小手段,不要太容易。
赵志扬浑不在意。“没事,这是避免不了的。我从没想过,会和柯迪处成朋友,结成联盟。这种关系到利益的争斗,从来是你死我活。”
褚时显哑然失笑。好一会才说:“志扬哥你行啊,到底是部队出来的,很有觉悟。”
赵志扬放下筷子,庄重坐好了,说道:“我们爱好和平,但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我背过不少伟人的话。”
他说完,提起筷子,开始和第二晚牛肉拉面战斗。
褚时显沉吟着,最后点头说:“深受教诲。”
和谢晓桐发了两条短信,又告诉他妈有事先走了,赵志扬也吃饱喝足。褚时显拎起大衣,说:“走吧,江大还有事等着我。我那同学现在正踩在悬崖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