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滴眼泪从她的指间落下,掉进了咖啡里。
“再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然后……然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可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发现……然后……大家都安静下来,车子里……好安静……”
手环上的心率已经到了120次/分钟。
“没有人敢动,我只好走过去,把他的身体往上翻,但他已经没有心跳了……他不高,也不胖……可是身体好沉,好沉……”
她的声音越发嘶哑,直至支离破碎。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从来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我明明是要成为英雄的,是要成为能拯救大家的英雄的……可当一个人倒在地上,被那么多人拳打脚踢,满身是伤的时候……”
“为什么我只是这么看着,什么都没有做……”
“为什么看到一个人被痛苦折磨的时候……我会那么高兴啊……”
………………
听完赤谷海云的转述后,相泽消太沉默了很久。
“早知道凭案卷里的那点东西都能深入到了这一步,当时就应该直接告诉你的。”他垂下眼,神情晦涩不明,“上杉都承认了,我也就坦诚点吧……事实和你推测得差不多,但有一件事她可能没有告诉你,当时她之所以把死者的身体翻过来,除了急救需要外,也有遮掩事实的意图。”
“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年。”赤谷叹息一声,“人总会不可避免地对记忆中的自己进行美化。”
犯罪者记忆中的真相会越来越美丽,证人记忆中的真相会越来越模糊,只有受害者记忆中的真相会越来越深刻……然而受害者死了,随着当事人们的集体缄默,真相也一并葬送在了那辆巴士里。
“老师是当时就发现了真相吗?还是事后有愧疚的学生偷偷向您忏悔……”
“当时就发现了。”相泽回答,“以你的洞察力,那个现场你一看就能知道。内脏破裂后,汤浅护堂吐血不止,所以地上的血迹呈喷溅,一个人为什么要脸朝下倒在地上喷血?只可能是本来就倒在地上然后遭到了踩踏。”
“因为没有进入刑事程序,所以也没有刑事鉴识人员到现场采集证据……”赤谷没有继续说下去,相泽知道对方只是不想让他难堪。
“不用遮遮掩掩的,这件事会那么顺利地被定义成突发事故,当然有我的纵容在。”相泽十分平静地回答,“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应该也考虑过了。汤浅的死本身肯定是防卫过当,但那辆车上相当一部分都是普通人,剩下的也不过是一群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未成年小鬼,我们不能苛求当人们的生命受到胁迫时,还要顾及到加害者的利益。”
说着,相泽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掏了掏,碰到一个打火机,他思索片刻,终究没有把它拿出来,只是摩挲了一下坚硬的金属外壳,用指腹吸收着那缕凉意。
“法律总是对还活着的人比较宽容,即使进入程序,最后检察厅也不会提起诉讼,徒增痛苦罢了,他们的本性也不坏,只是被氛围蛊惑,做了会让正常的他们感到羞愧的事。”相泽说,“即使不会有公诉,也会在他们的档案上留下记录……没有那个必要,他们只是在我这里英雄失格了,换作其它老师,多半都能顺利地毕业。”
他顿了一下,神情有些怅惘,像是在回想记忆中孩子们的脸。
“既然你如之前所言,凭借自己的力量知道了真相,我也该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他晃了晃脑袋,从回忆中脱离出来,“我对学生评判的标准是什么,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吧?”
“能否在氛围中依旧坚持自己的理念?”
“不错。”他说,“想知道原因吗?”
“是因为古贺先生……啊!”赤谷捂住了微微发红的额头,“老师,您是不是对这件事有点上瘾了?”
相泽消太甩了甩手,仿佛他刚才不是在弹别人的额头,而是西部牛仔在拔枪。
“虽然能对氛围说不是一件好事,但这种不顾及别人即将进入回忆擅自捅破窗户纸的行为,也需要惩罚。”他用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脖子,“被氛围感染的极端反例是白井真吾,我平常是怎么对他的,你不会不记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