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谷没有抬头:“如果少爷认为它需要的话,自然就是需要的。”
“好。”他说,“那就再修掉一点。”
咔嚓——
红枫树顶端最粗壮的枝干被一刀两断,同之前的那根细枝一样,也落进了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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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央求下,海兔小姐答应带我再去一次船港。
和上次不同的是,她这次答应得不是很情愿,从她的勉强中,我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到底有多差——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下过东西了,甚至没办法把它当作任务一样强塞下去,因为很快我就会全部吐出来,然后满嘴都是胆汁的涩味,打了多少次止吐针都没办法,医护人员被逼无奈(一部分的他们不太想管我,一部分的他们很怕海兔小姐和夜眼先生),只好给我输营养液。
我腋下、胳膊和手背上的针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我的双脚因为吊过太多次葡萄糖而水肿,以至于我只能穿着拖鞋出门,八百万小姐还特意为我做了一双加绒的袜子——是的,她自己做的,不是用个性“咻”的一下做出来,而是亲手织的,并且只花了两天不到的时间,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她真的很厉害。
下车前,海兔小姐给我戴上了一个深红色的毛线帽,帽顶尖尖的,后视镜里的我看起来有点像那种会在圣诞节时悄悄出没的地精。
毛线帽很暖和——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暖和”是非常必要的。我的头发已经肉眼可见地稀疏了,海风吹过时头皮会有点发凉,接踵而至的则是时重时轻的阵痛和模糊的视野。
这一次比之前更晚,船港边已经没什么人了,零星有一两个在清洗自家的小船,我看着他们蹲在前船板上,天气很冷,但他们还穿着无袖的工字背心,旁边的木杆子上挂着生锈的铁桶,手上和身上都是泡沫,依然是虬结的肌肉和生的气息,或许他们抬手时露出的腋毛都比我的头发要浓密。
想到这里,我莫名地很想笑,除了绘谷的各种烂梗之外,我已经很久没有想出这么有趣的话了,这真是一个有魔力的船港,它能让人找回丢失的幽默感。
“怎么了?”海兔小姐走了过来,她刚刚处理完我的呕吐袋,今天我没有看见经典的(同款买了三件的)深蓝色卫衣,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外面套了一件针织开衫,头发随意地披在肩膀上,有些凌乱,但看起来很有女人味,“刚刚一个人突然笑了起来,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海兔小姐平日不太化妆,裸着的嘴唇略微发白,眼圈却很深,笑容中有着疲惫。
这样的憔悴维持了好几天,有时海兔小姐还会忽然对着窗户发懵,好像一眨眼就神智涣散了,被爆豪先生吐槽是“蠢鱼在水里吐泡泡”,这时绘谷会勇敢地站出来捍卫海兔小姐的名誉,但扭打一般不会发生——他太矮了,爆豪先生能像捉小鸡一样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名场景通常就是这么诞生的,比如说《英勇的小鸡绘谷》。
于是我这么回答:“我想起了绘谷被爆豪先生提着领子从地上拎起来的画面。”
闻言,海兔小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嘛,这也算扬眉吐气吧,小胜小时候也经常被光己阿姨提着领子,像小狗一样。”
我下意识地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我放弃了,我无法想象爆豪先生小时候的样子,我甚至无法想象爆豪先生还有小时候。
不过大概也和绘谷差不多吧?就是脸会更臭一点,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想杀掉其他小朋友的那种。
日辉还没有完全消散,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隐隐能看见月亮的踪迹。
灰色的海面被镀上一层苍白的光,远方有一艘红白相间的游艇,径直劈开迎面而来的海浪,几艘古老的烧油船慢悠悠地与它赛跑,烟囱里升起袅袅的黑烟,在船身后拖出长长的一道,像是漫天飞扬的黑色尘暴。
“海兔小姐。”我盯着彼方海岸线与天幕相融的部分,落日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了红色,“我有话要告诉您。”
“什么事?”
“我……”我滞了一下,胃部开始抽痛,一阵又一阵,像是溺水之人倒抽的冷气,“我最近经常做梦。”
有时会梦上一整晚,有时会半夜惊醒,然后又沉沉睡去,于是就会有第二、第三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