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海兔小姐半蹲下来与我平视,她的眼睛像是燃烧的火焰,要蒸发我的眼泪,“真理,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好吗?”
“因为我像是一个病人。”我擦了擦眼睛,“很多人都因为我而过得很累……”
以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直到一天下午建御和我发了脾气。
小时候我们经常打闹,尽管我比他大,但他有个性,所以我一直打不过他,大多数情况下我见到的都是他胜利后得意洋洋的表情,所以他生气的表情着实吓到了我。
“够了!”他把作业本扔在地上,两眼通红地看着我,“不要说了,我不想听这些!”
“什么?”
“你的病,你今天被抽了多少血,还有你吃过药后有多难受。”他的大吼让我头很痛,但我不敢说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又不是我让你生病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表现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为什么是我要承受这些?过去亏欠了你十二年的又不是我,又不是我让爸妈把你应该得到的爱加到我身上的!”
“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有!你从来不说,可你就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生病了,所以你总是把衣服拉起来让我看你肚子上像蛇皮一样的瘢痕,还要给我看你胳膊上的针孔。”建御沉沉地喘着气,他看上去真地好难过,“你总是跟我说你因为恶心而吃不下饭,为什么你不能把它当作任务一样吃完,就像你以前不得不做国文作业一样?你就是想让别人哄你吃饭,你觉得你生病了,你要把过去缺少的爱补回来。”
说着,他竟然低声哭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谁都会死的,不只有你一个人。”他哑声道,“我好累,姐姐,爸爸妈妈也好累,你可以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心安理得地等着别人来照顾你,可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
我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回答他:“……可我也不想生病啊,建御。”
“我不想再管你怎么想了。”他背上书包,甚至没有再看向我,“再见了,姐姐。”
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留给了我一本带着鞋印的作业本,我把它当作纪念品留了下来,放在我的床头柜里,偶尔我会把它拿出来看一看,提醒自己不要让这一切再发生。
海兔小姐没有说话,一时间只剩下了海浪起伏的潮汐声。
时间的流逝是那么艰难。
就当我以为这趟旅途将会以沉默结束时,她突然出声了:“我也生过病……不像你那么严重,但也让那些关心我的人很忧虑。”
“……是无个性抑郁症吗?”
“哈哈,我差点忘了,那次报道应该把我的私人信息都透露得差不多了。”她轻轻笑了一下,但那不是开心的笑声,“对,是心理上的疾病,但也到了不得不服用药物的程度。我的母亲、舅舅、纺姐……他们都很担心我,为我的病情到处奔波,小胜也推掉了夏令营一直来医院看我。”
“……海兔小姐?”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一直努力地想要表现出正常人的样子……可惜,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反噬得更严重了。”她叹息一声,“可无论如何,我心里很清楚,我并不是因为想要享受正常的生活才装成正常人的,我只是希望自己不要打扰别人的正常生活。疾病和药物的副作用都让我很难受,我注定要比别人承受更多的病痛,我需要被别人体谅,需要被爱,只是我不想这份渴求成为别人的负担。”
我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但喉咙的涩痛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比别人感到更多的痛苦从来不是你的错,真理。”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某种生气随着她的力度传递到我体内,“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你现在所有得到的关爱,都是因为你值得这些,没有一个人会因为她值得被爱而蒙受指责。”
有更多眼泪流了下来,它们落在我手背上时烫得吓人,这种炙热的感觉融化在血液里流过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在我体内沸腾。
我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很急促,也很有力。
我又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