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枪,八百万本能地抖了一下,她的脚踝感觉到了子弹击中金属时轻微的颤动,火/药残留的灼热感覆盖在皮肤上。
那是一个警告——是根津校长借由神枪手老师给她们的警告,如此轻描淡写,像是随手掸开田野上啄食的乌鸦,甚至带着一些悲悯的善意,可这反而让她感到难堪。
她并没有受伤,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应该已经残废了一只脚,而此刻与她立场相对的是她的老师,可她竟真地为此而心生忐忑,她的心为此瑟缩了,羞耻感填满了她的胸腔。
如果赤谷在这里的话,这些都不算什么……她心中充满了对红发女孩的想念,但这个念头却令她更加、更加羞耻。
这样的她,真地有资格承担起赤谷的期待吗?她得……她必须……
“陷入了苦恼的境地中呢,同学们。”根津校长的声音通过吊车的扩音喇叭传了出来,尽管声线变形,但八百万仍能体会到它的泰然自若,“呼叫有相应克制个性的同伴,又或者干脆先退一步,赶赴更适合自己发挥的场合,会不会比较好呢?”
“有相应克制个性的同伴……”御茶子思考了一会儿,“切岛同学?要让切岛同学过来支援吗?”
“切岛同学不在公共频道,他们那边肯定也在战斗。”八百万说,“不要把期待放在同伴的救援上,让我们一起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百百……?”蛙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八百万颔首,目光却落到了刚才被子弹击中的地方,她望着那个凹陷的弹痕,眸底沉淀着许多情绪,但旋即便随着眼睑轻点的瞬间蒸发殆尽:“我们先转移阵地再说。”
她们沿着地下管道一路摸索到了地下格栅。根津校长也没有再操纵吊车进行破坏,似乎在观察她们的行踪,黑色铁球伴随着旋转的吊臂轻微晃动,庞然的黑影笼罩在她们的正上方缓慢摇曳,遮蔽了天日。
八百万一边匍匐前进,一边透过格栅上的洞口观察刚才的狙击点……然而她什么都没看到,想来对方也已经转移了阵地。
她们已经失败了一半……她感觉内心一阵苦涩,头一次感觉对自己这么失望,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战斗,敌人早就已经大开杀戒,很多条生命已经在混凝土堆成的坟墓下永眠,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不重伤她们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量。
她终究是……
“百百。”蛙吹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有什么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理由吗?”
八百万其实还有些发怔,但在同伴的目光下好歹勉强打起了精神:“我怀疑神射手老师并不是一开始就埋伏在这里的,他应该只是在去都市演习场的途中路径了这里。”
不知道那时的赤谷是不是也是这样……她没来由地想起了体育祭二期,她想起对方是如何强撑着疲惫去调度和发布指令,她还想起了那双火一般的眼睛,想起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曾带给了她多少力量,她还记得那双眼睛的主人说过的话,她说……她说……
「我没办法解决一切问题,尽管我努力了,但现实就是这样,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我自己……」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我很确信这一点……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们。」
「如果有什么能让我相信未来一定会好起来——那一定是因为你们。」
……她得再努力一点,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这样想着,八百万发现双手慢慢地不再颤抖了,也能再一次捕捉到自己的呼吸,它们有力,并且平稳。
“还记得赤谷让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吗?”
“因为我们需要这里的器械和交通工具啊。”御茶子有些疑惑,“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三个都不以战斗能力著称,而这也不是一个很适合战斗的地方——杂乱无序,虽然地势平坦,但堆积了太多废弃的建筑材料所以很难下脚,钢材结构也很容易被破坏。”八百万说,“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有人会操纵现场的工业设备,丽日同学有高空视野,蛙吹同学可以在垂直90°的墙面上自由爬行,而我可以用个性造出启动这些设备的钥匙,我想这就是赤谷建议我们几个组队行动的原因。”
“这么说的话,这里确实不是很适合狙击手伏击呢。”御茶子喃喃道,“水泥地下的排水设施有一部分完全暴露在外,我们只要躲进去,神枪手老师就完全没有办法了……”
“正是如此。”八百万说,“我不能判断校长那番话的用意,但……虽然都是职业英雄,可根据个性的不同,擅长的场地往往也不同,还记得鸠山夜射吗?一个优秀的狙击手如果埋伏在高楼大厦里,威胁性会有多强——这些我们都见识过,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神枪手老师离开这里,我们要在这里解决他。”
当她说出“鸠山夜射”这个名字时,御茶子和蛙吹的表情倏地一凛……距离那次袭击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有些事情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百百说得没错,我们不能放任神枪手老师去袭击其他人。”御茶子的舌头紧张得有点打结,但她逼自己把话说完了,“我可以飞起来查看神枪手老师在哪里,吊车上的铁球可以帮我挡一挡……不过出局了也没关系,用我去换神枪手老师,感觉还挺值的呢!嘿嘿,如果学校同意我们把表留下来做纪念品就好啦。”
“别说傻话。”八百万说,“没有任何敌人值得我们付出一个同伴。”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