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你应该已经知道韩非还活着了。”山鬼偏首,眼神冷漠。
张良缓缓摇首。“可看到他的死而复生,在我心里蔓延最长的情绪,却不是喜悦。”
“为什么不为他高兴呢?活着不是很好吗?”山鬼轻笑,毫不在意。
“他站的不是他该站的地方,做得也不是他该做的事。”
山鬼眼眸一沉,似有怒气,“你质问我是否有考虑韩非,可是我敢说,他现在,一定比曾经快乐。”
“况且,河伯不站在阴阳家,还能站在哪里……”
‘韩兄就是河伯……’这其中传达的信息令张良有些窒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逼我,偏偏能逼迫我的,也只有我在乎的人。”山鬼睫羽微颤,“为什么总是你在逼我。”
人是很难被改变的,哪怕日后的你有了尊贵的身份,强大的力量,也被无数人敬仰,可是在某个时刻,面对某个人,你会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好像还是最初的模样。
衣衫褴褛,满面风霜,弱小无助,任人可欺。
那一瞬间传来的无助简直可以令人崩溃,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可是山鬼现在,早已没了发火的力气。所以她只是以一种极为平静,极为压抑的眼神,看着张良。
“你大概一直都在想,也许我只是耍脾气,已经恢复了记忆,大概也总会回去。”山鬼神色似悲似喜,“可是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人生里最大的折磨,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兜兜转转,你终究成为了不想成为的模样。骄傲如她的眼里,也有了不得已的隐忍。
“……你现在这样,又能得到什么……”张良说的干巴巴,在她的面前,再怎么舌绽莲花的口舌都是无用,辩术学来是为了说服别人,可他眼下,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山鬼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海对面蓊郁的树林,有风吹过,她微微的睁大了眼,稀疏的水光,随着清风风干。
头顶是白云苍狗,周身是浩然长风。
她抬手,接下那一枚绿叶,象牙白的肤色配着无助的生命,有着大自然的温柔与悲悯,她停顿了一霎那,缓缓翻手,任由那一片绿叶慢悠悠的落在地上。
那不长的时间里,她应该是想了很多吧,所以当她再次抬首时,眼里凝结着的情绪极为复杂,好像要用一眼的时间,走完,她与他之间,那段戛然而止的人生。
“这是一场无关对错的战斗,我不会输。”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分明是锋利俊美的容颜,尊贵沉着的衣着,可她在转身缓缓离去的时候,却令张良想起,当年在繁华树下低眉拂花的素裳女子,在见到他时,偶尔会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张良先生……”
轻柔的呼唤依旧萦绕不散,她抚在眼睑的手指仍存余温,只是……
张良用长袖蒙住眼,遮住了浓烈的日光。
只是呀,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