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跟大哥说,我知道春琴在哪。”葛藤谦接着描述,“但他想知道女儿的踪迹,就要给我报酬,我不要钱,只想要他的异能力。血亲间可传递异能,而他知道方法,大哥在发高烧时会胡言乱语,我听见了。”
香卉端枪的手抖了一下。
“你觉得我在趁火打劫吗?”他的语气终于不那么平静了,带丝愤恨,内容同语气又大相径庭,“我就是那么做的,从生下来起,我就未曾赢过兄长哪怕一次,那时的我想倘若有什么能胜过他的地方,必须得是神明显灵,给予我福泽,我渴望变得与众不同,在现代社会只有异能力能让我从常人的界限中超脱出来。”
“他思考了几天,很痛苦,用脑袋撞墙,最后却同意了,这是很强大的异能力,你不那么认为吗?”他对春卉说,“只要运用得当。”
“你疯了。”春卉只能说。
“大哥知道春琴的经历后,十分痛苦。”他接着说。
……
/我感到了深深的羞愧与耻辱,并不是仅仅是因为春琴的遭遇,更多是“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我后来又用过几次异能力,有的孩子记得听见笛声后的事,有的不记得,但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当时发生的事会逐渐以梦境的形式出现,到最后他们总归知道发生了什么。
春琴一定是“看见”了,她看见自己杀死妈妈爷爷与奶奶,所以才会窝在贫民窟里,我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赎罪。
明明是我的罪孽,她却加诸在自己身上,以非人的慈爱去爱那些人,爱那些孩子,养育他们成人,春琴是个虔诚而温柔的孩子,在她的对比之下,我胆小、懦弱、肮脏,甚至将明知是恶的异能力传给自己的弟弟。
像我这样的人,已经不配称之为人了。/
我很抱歉。
我无法进入天堂。/
“……”中原中也说不出话,只余沉默,
他问:“葛藤谦的异能力也失控了?”
太宰说:“他没法控制过分强大的异能力。”
津岛修治说:“哎呀,真惨。”他笑着。
中原中也:“……”他扳着张脸,拳头捏得太紧,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
太宰轻声说:“是啊,太惨了。”无喜也无悲。
“葛藤谦,最后会怎样?”
“昨天过后,应该会死吧。”
……
香卉放下了老□□,它是香卉赖以生存的武器,是她保护自己的源头,她没有扣下过枪板,但从拿到旧枪并发现它能使用的那天起,香卉就认定自己会用上它,无论是用来结束他人的姓名还是自己的。
她从来没见过在贫民窟里活到寿终正寝的人。
她预计在今天履行这把枪的使命,会是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香卉是做好觉悟的,她认为自己必定会被杀害,在谋杀了葛藤之后。
但现在她把枪放下了,也放下了自己原本的打算、一贯的推理、还有全然的憎恨。
“像不像一出时代剧?”葛藤问她,话中难免有自嘲的成分在,“综合来看,在这长达十年的悲剧中,没有人是完全好的,也没有人是完全坏的,我可爱的侄女春琴从心灵上来看是纯洁无暇的,但又满手血腥,而且这世上真有圣人吗?真有人会从小将赎罪的思想刻在脑子里吗?我看不见得。”
“大哥是优秀的普通人,但他得到了无法控制的异能力,他无心下酿造悲剧,却为了追回春琴有心试验,于是在他的笛声下又有更多的孩子失踪了,他们家破人亡。”
“我又有什么错,我只是个没有能力的次子,只是想要异能力,大哥没告诉我异能力的可怕之处,以至于我得到时还沾沾自喜,现在却又成为异能力的囚徒。”他定定地看香卉,“你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对、谁又是错?”
香卉、香卉什么都说不出。
“再告诉你一件事。”男人凑近少女,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今天,就会死。”
“——”
“——”
一枚子弹破空而来。
它迅如闪电,又无声无息,划破大海边潮湿的空气,极具目的性地奔向遥远的彼方。
织田作之助的眼睛很好,手更稳,他排除了前两个可能,只剩下最后一个,并且在今天上午,他成功验证了最后一个可能,找到了“异能力的寄居体”。
他的眼皮子都不眨,透过瞄准镜看葛藤谦,他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仰去,他的动态视力太优秀了,香卉错愕的神情,向前伸出手的举动,还有葛藤展开双臂拥抱死亡,动作都放慢了,在他眼中被拆分成了无数小块。
任务目标确认死亡。
他不慌不忙地将□□收起来,放进装尤克里里的大手提箱内,拨通雇主电话:“任务完成。”
织田作之助伸手压了下鸭舌帽的舌头,只有三两缕棕色的发丝从耳后跳出来,他步伐不紧不慢,呼吸匀称,像是来贫民窟探索的嘻哈少年,总有些拿乐器的血气方刚的小青年进来——为了耍酷、也为了探索理想中的混乱世界。
风吹过,云浮动,厚重的云层挡住太阳,阴影从半空中投射在地上,他劈开了阳光,地上重新画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半边灿烂半边清凉。
织田作之助越过了那条线,从云层区往阳光区走,而他正对面来了个穿黑衣的年轻人,他高挑而英俊,身后跟了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很沉默,另一个则有些不依不饶地问:“你是都猜到了吗?”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想让我看什么,想让我听到什么想让我怎么说?”
“哎呀。”年轻人说,“没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看故事而已。”他似乎很漫不经心,语气又太轻佻,“你不是喜欢悲喜剧吗?我恰巧知道了部分剧情,于是带你来看,只是这样而已。”
于是津岛修治的快乐打了折扣,他猜自己被当成了无理取闹的孩子,而那人的做法无疑就是让他意识到对方的强大、智慧的深邃与全知全能。
他在嘲笑我吗?
津岛修治不知道。
[为什么你要带离开。]
[你讨厌我吗?]
织田听出那孩子声音里有东西,有愤懑、不解、渴求、希冀,于是织田作之助忽然想到了笔友d先生的信,沉默的不善表达的家长与年轻的天赋异禀的孩子。
“哒哒哒——”皮鞋跟踩在水泥地上。
“咚咚咚——”运动鞋底只发出了一点儿声响。
他从阴影走向光明,而太宰治从光明走向阴影中。
两人,错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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