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就是在北面弄出的声势实在太过‘吓人’,我等才要慎重。那方鸣石私贩军马不说,那封奏疏太过骇人,大哥儿为何非要和他粘上关系?还要为万世开太平!这不就是说现在不太平么,这不是直接和当今对着干?那能得个好?要我说,赶紧和那方鸣石划清界限才是当务之急,”开口老者乃是六房当家,一脸忧心忡忡。
“笑话!方公浩然正气世人皆知,那些个埋汰货往他身上泼脏水天下谁看不出来!?两百匹军马——我呸!”刚说话的颜家老三朝地下吐出一口浓痰,惹得二房太爷眉头紧皱,“我侄子能得方公赏识,那是别人羡都羡慕不来的好事,我看是有的人眼红才是!”
“颜老三你说谁眼红呢!?”“说谁谁心里清楚——”
“好了!争这个何用”眼看议题跑偏,二房太公烦躁不已,虽然明知颜绍成三兄弟感情不错,要想老二老三“倒戈”支持自己希望不大,但心底一丝欲念还是支配自己“尽尽绵薄之力”,“你们其他几房怎么说?”三房和自己不对付,五房刚才已经明确支持长房,现在就看七八九几房说法。
平时小恩小惠收买、拉拢的事没少做,但临到头来还是只有四房、六房铁杆支持自己。看七八九三房久久不吭声,两方都不愿得罪,二房太公一阵气馁。若颜子卿战死凉州也就算了,如今载誉归来还顶着个“血衣侯”这么吓人的名头,早说好支持自己的几房如今也没了声响,真是白眼狼——二房太公如是想。
“老二啊,你怎么说!?”二房太公再次打破平静,既不愿往死里得罪“血衣侯”,只好让颜子卿叔叔,颜绍成庶弟,长房分出去的庶二子颜绍恭表态。
颜绍恭是嫡脉绍字辈唯一中举之人并在杭州担任通判,杭州通判从七品,品级不大,但已是举人“普通情况下”能晋升到的姐姐,再往上是知县,致仕前能提上这个级别就是邀天之幸。全杭州府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通判皆可裁决,实权仅在知府之下,若是结合颜家在杭州势力……平日颜家诸多事情劳烦于他,话语权自然重些。
颜绍恭气度雍容,仪表非凡,眉毛一竖,煞是威严。刚才只是抚须沉默未发一言,二房太公问起,终才端起茶碗轻吹浮沫,小啜一口,抬起头:“千年颜家,天下七望,如今还剩多少气概?”此话一出,大堂安静下来,死一般沉静。
“不算北面,我颜家除了二太爷家一名族兄在蜀州担任巡抚,可还有五品以上大员?”北面二字的意思众人都懂,颜君武的事,深深刺痛着众人心扉,大堂气氛更是压抑。
“最近二十年,族田日渐萎缩、族产逐年稀薄,绸缎产业在云州所占由七成降为四成。原因大家都明白:坐吃山空、游手好闲所致!颜家以书香传家,如今族中秀才者不到十人,千年未见!”
“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争的?就为了几块族田?还是为了颜家的名头?若是真为了这名头,我想问在座各位一句:想好怎么应付北面了么?”一提起北面,众人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
当年颜君文、颜君武兄弟惊才绝艳,双双进士及第,传为云州一段佳话。兄弟二人当中,颜君武从解元到会元到状元,三元及第明显更加出众。颜君武身为次子,没有长子身份,颜家长房太爷过世后,族长之位经家族一致推选落到了兄长颜君文之手。由此揭开颜家兄弟几十年不和的序幕……
颜君武认为自家兄长懦弱无能,无法带领颜家重现辉煌,故争族长之位,但受礼法所制未能如愿,一怒分家。分家原本算不得大事,哪个大家族开枝散叶后不是分开来过!但颜君武的分家不同,他要重立家门,请祖宗牌位,并打算迁颜家祠堂于神京——也就是把云州颜家改成神京颜家——这才是真正捅了颜家的马蜂窝。
这个问题的严峻程度,远比后世王老吉和加多宝的撕逼恐怖十倍,已经不是分家的问题。迁徙祠堂颜家能够抵制,大不了以死相逼,颜君武盼了十几年终究未能办成此事;可另立家门,新撰族谱,请祖宗牌位(新篆祖宗牌位供奉)这事,谁也阻止不了。几件事一做完,云州颜家和神京颜家到底谁算嫡脉?此事已成天下笑柄——几年前,正是源于此,才引得颜绍成吐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