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身虽然已经被人抬走、但仿佛蜘蛛网一般龟裂的墙面、以及被他撞毁的一架子好酒,却已经是覆水难收了。沈归与齐雁把所有的碎片堆在了角落之后,又在客栈的前厅燃起了一架炭炉,除了用于取暖之外,顺便可以烤一烤后厨剩下的几个馒头。
“好重的酒味啊……可惜了,第二酵的时辰不够,毁了这一整坛子酒。”
凉馒头烤制半焦之时,由雨幕之中传来了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此人一边评价着酒液酿造过程之中出现的失误,一边迈步走进了客栈大门。他身量中等,头戴宽沿斗笠、身披蓑衣足踏芒鞋,显然是刚刚连夜入城的过路客。
这汉子进屋之后,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瓦片,又使劲儿抽了两下鼻子,伸手解除着雨具,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
“嗯,砸的好。这种下等货,喝到嘴里准跟马尿一个味儿。”
沈归转了一圈手中的筷子,随意开口问了一句:
“你喝过马尿?”
“喝过。年轻的时候不知深浅,带着镖队往沙漠里趟;结果中途被鬼宫打了眼,活活困了我们四、五天……”
这位老镖师脱完了蓑衣之后,又拽了拽被泥水打湿的裤脚、解下了背上的长条包袱,下意识地在沈、齐二人面前晃了一下,随后才放在了炭炉旁边的桌子上。这是一个行走江湖约定俗成的规矩,既能表示自己是个懂规矩的老江湖,也表达了自己没有攻击意图;至少,现在还没有。
沈归想了想之后,朝着齐雁抬了抬下颌,后者点头自去;没过多久,他搂着一个酒坛子回到前厅,挥手将一个粗瓷大砂碗放在了镖师面前。沈归接过这一坛子酒后、挥手拍去了满是尘土的泥封,将鼻子尖凑近缸沿仔细嗅了嗅,又伸进一根手指头,沾了一些酒液出来端详:
“嗯,斑蝥、乌头、苦杏仁、半夏……称不上是见血封喉,但就这一碗下肚,也与那奈何桥上的孟婆汤,相去不远了。”
说完之后,沈归斟了满满一碗、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他将碗底朝着对方一亮,再次斟满一碗,反手推到了这名镖师面前。
“老达官爷,你在沙漠里看见的海市蜃楼是假,可喝进肚子里的马尿却是真;我这客栈掌柜是假,但这酒里的毒物却是真呐!”
这位老镖师懂规矩知礼数,也并没有暗中偷袭,称得上是个光明磊落的蠢货。既然他是个这样的老实人,那么无论他今日因何而来,沈归都愿意让出一个体面,许他全身全脸而退。
辨别酒菜是否有毒,乃是“挂子行”的基本功;这位中年汉子是个走南闯北的镖师,当然知道沈归此言不虚。这坛子酒,或者说这间客栈酒窖里的藏酒,全都被人提前下好了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