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看着那书生投胎而去,孟婆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懒洋洋的瞥了一眼。那样子甚是戏谑,像是在嘲笑他太过认真。
“人间都说鬼话连篇,今日你见的,就是如此。”孟婆青葱的手指拂过隐匿的琴弦,洞察着对方想要说的话,幽幽回道:“那书生已经喝了忘忧水,便再也不会记起以前。本阴官应承之事办或不办,又有何人追问?再来之时,又不知是带着何种牵挂,将这一世的事情,通通忘记了。”她微微侧颜,将苍老的一面展现出来,声音亦是无尽的荒凉,“自己都已经不再记起,却为何还要让他人记挂。明知是白白托付,却还是装作满心欢喜。只为给自己求一个心安吗?!”
卷帘心中郁促,听闻对方之语,忽然明白,那书生哪里会不知此番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他的前尘往事,都与他再无纠葛。说出心中的夙愿,也不过是徒劳的言表一番罢了。入了六道之后,岂会知晓此地之事。
唯恐那一个大礼,是在感谢孟婆,肯陪着他演上这一幕戏码,让他走的安心而已。
孟婆的情绪收敛的很快,她手指撩拨了几下闪光的琴弦,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不断的叫着之后的魂灵。
卷帘看见每一个来到这里的魂灵皆有不同的执念,男女老幼王孙贵胄,形色各异。他们有的埋怨自己父母将其生养的太过娇贵,以至于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事,招来杀身之祸;又或痛斥无良贪官,欺男霸女,强抢民宅,逼死了自己;更有女子豆蔻年华,却因家中穷困被双亲卖给富人做妾,被欺辱致死;忙碌几年离家不归,怀揣着赚来的银钱急匆匆回家,想要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却在路上被劫匪所抢,命丧刀下……
各种愤慨、怨怒、不甘、压抑,尽数的展现出来,那些魂灵流着眼泪,诉说着尘世中种种不公,三生石旁,望乡台上,看着那心中所牵挂的亲人,无论是仇是怨,已然分割阴阳,那些所有的情绪,此刻似乎相比永远不再相见之时,全都归属到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卷帘像是在一瞬间看尽了红尘百态。那些普通的凡尘俗子,短暂数十载性命,却是酸甜苦辣,各不相同。他身在天庭,脱离六道,本以为会是没有纷扰。但是那些痛苦压抑,内心煎熬的时日中,谁言不是与这些凡尘之人一般?
孟婆对于这些唠叨的魂灵却是未曾表现出任何的不耐,只静静聆听那些控诉之语,而后待其发泄之后,再毫无牵挂的投胎而去。
她其实又能做些什么呢?无非是看遍了生老病死,悲喜怒哀。那些凡尘中的纷纷扰扰,她身在地府,又能改变什么?无非是将那些隐藏着在魂灵内心的话语,尽数听进耳里,再全都抛诸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饶是卷帘那张沉寂的面容亦是出现了些许的不耐之色。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还是毫无办法。他颇为恼怒的瞪着孟婆,却见对方仍旧是一副泰然之色。
就在此时,忽然卷来一阵阴风。那些毫无意识的魂灵站在桥上,被吹得东倒西歪,茫然不知的想要稳住身子,跌倒了也是怔愣的眨了眨无神的双目,再傻傻的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