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甫刚过四十,他本身的性格严肃到近乎古板的地步,曾经不止一次骂哭过手下。不过这种性格并未真正影响到他在公司上下的评价,因为他的业务能力的确有目共睹。

张甫一开口,简明扼要:“目前云图最关键也是最紧要的任务,就是新研究所的选址问题。”

图像被投影在大屏,整个企划清晰明了,关键重点一目了然。随着张甫的讲解,投屏还出现了一张s市工业用地分布图。地图上,每块计划选址地的预算与优缺点都被重点标注,屋内众人看得专心致志,连对新总裁的关注都消减了不少。

直到张甫讲完,不少人仍盯着那张地图,各自小声交流着。

再看那位新总裁,他只在一开始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之后就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简直和张甫对比形成了两个极端。

汇报全部结束,桌旁众人纷纷看向新总裁,等待他的发言和指示。

新总裁抬眼扫了一圈,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周.身却透着一种无言的散漫。

他终于开了口:“还有要补充的吗?”

一室沉默。

英俊的总裁用脚蹬着会议桌向后滑了半步:“那就散会。”

高管们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以为新总裁好歹会说点什么,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等到。

各人的表情不由有些微妙。

这位不会是……什么都没听懂吧?

事实上,在座并非没有看不惯这位年轻总裁的人,毕竟不说云图,就是整个星海集团,之前也没有过空降外行做要职的风气。

若不是张甫副总裁在场,容不下错处,都有人想在汇报的时候故意出错来试探一下这位新总裁。

现在看来,空降总裁除了一张脸,其他着实没有什么出挑之处。

见新总裁自己都起身准备离开,高管们也纷纷准备离席。他们正暗自腹诽时,却突然听见了副总裁张甫的声音。

“裴总留步。”

不少人回头望过去,就见张甫对新总裁道:“我还有事找您。”

新总裁闻声看他一眼,把手中钢笔随意抛给了助理,偏头朝自己办公室示意了一下。

“来吧。”

两人刚一离开,压抑安静的会议室立刻热闹起来。

张甫和新总裁的不对路已经肉.眼可见,大家关心的是张副总为什么会主动找新总裁谈。这场单独见面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劲爆的消息,众人猜测纷纷,从下马威到当场拍桌子,连张副总打算当场辞职的猜测都有了。

不过大多数人对最后一种猜测还是持保留意见。毕竟张副总在云图干了也将近十年,能力资历都够格,之前还有传闻说他和总部管理层有私人联系。

这场单独会面不管怎么猜测都十足刺.激,只不过因为张甫从总裁室出来回自己办公区时仍是一张扑克脸,真实情况也无从得知。

而在半个小时之后,被八卦的另一位主角突然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新总裁看起来丝毫没受到谈话的影响,整个人还是那副散漫的模样,闲着没事他还带着自己的助理去各部门随机视察了一圈,惹得不少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猜不透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新总裁的男助理也是空降自带的,并不是公司里的老人。助理年龄不大,不到三十,却是油盐不进,连背景都打听不出来,和新总裁裴俞声一样神秘,导致大家想打听一些和总裁相关的消息都少了个关键渠道。

除了助理,陪同裴俞声的还有一位公司主管,因为裴俞声没说自己的目的,主管陪着他各处随意转,也只能挑一些基本的东西介绍。

视察到七层时,主管正在给裴俞声介绍公司的考勤管理制度,后者随意听着,正打算和人向楼下走,余光瞥见楼梯附近的办公区挂牌,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挂牌上写着:运营d组。

他记得昨天见过的那个男孩就在这儿实习。

“等等。”叫住了正要按电梯的主管,裴俞声脚步一拐,直接朝挂牌的办公区走去。

身后主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推门进去,屋内员工各司其职,都在忙碌地工作着,见打头的裴俞声走进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主管,众人才纷纷起身问好,还有人连忙去叫经理过来。

“没事,都坐吧,好好忙工作。”

主管说话的时候,裴俞声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张漂亮惹眼、让他专程改道过来的脸。

察觉他的视线,主管跟着看了一圈,也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因为正对屋门、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位置正明晃晃地空着,连桌上电脑都没有打开。

主管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

他刚和新总裁夸完公司完善的考勤制度和高出勤率,就当场撞见了一个旷工的。

主管皱起眉,朝着匆匆赶来的部门经理,语气不善地问:“这个工位的人去哪了?”

其中一个同事看着祁寄的背影忧心忡忡,小声问:“哎……那位是不是小祁的弟弟啊?”

其他人也拿不准:“可能是吧,你看他还穿着高中校服。”

这个话题一起,众人目光又都朝那个不良少年看去,其中几个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林哥更是欲言又止。

有人见他们这态度,不由好奇:“小祁的弟弟怎么了?”

最开始说话那人小声道:“你还记得之前小祁身上那些伤吗?那好像就是被他弟弟打的。”

同事们吃惊:“真的假的?!小祁被他弟弟打过?”

有人不太相信:“那个校服不是s市一高的衣服吗,这可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啊。”

“再好的学校也不能保证所有学生都特别优秀吧,再说了,成绩和品行也不一定能挂钩。”

还有人问:“他们父母呢?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祁被打吧……”

“小祁父母好像不在s市,我上次听见小祁打电话,他弟弟的补习费用都是小祁交的。”

“小祁真被打过?”

“真的啊,”旁边有同事忍不住,“你们是没见过小祁身上的伤,上周右脸那伤都算轻的,之前他露出来的手臂简直让人不忍心看。你们说说,这么乖一小孩,谁狠心下这么重的手,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被霸凌了……”

“是啊,问他怎么回事他也没说,就说是自己不小心,可那伤明显就是被人打的。小祁现在实习又不住校,白天都在公司,除了他弟弟还能是谁?”

“你们看他弟弟那模样,一看就不像乖学生,而且他弟弟之前也来过几次,态度都不怎么样……”

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谈论压低了声音,并没有传到已经走远的祁寄耳中。

祁寄几步走到法桐树下,在对方面前站定。两人身高相差不少,他一走近,说话都得仰头看人:“鸣宇?”

祁鸣宇拇指抹了下鼻尖,面露不耐:“怎么这么慢。”

“刚下班。”祁寄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祁鸣宇今年高三,九月份刚开学,正是最紧张的时候,按理说他这个时间都还没下课。

“考试放得早,”祁鸣宇皱眉,“老王要叫家长,让你晚上过去。”

老王是祁鸣宇的班主任。

祁寄下意识摸手机:“要交钱?”

“……”

祁鸣宇面色一僵,以指为梳抓了下头发,才不耐烦道:“不是。”

不交钱就不急了,祁寄把手机收好,他今晚要去拳场,这位老师估计是没法见了。

这么想着,祁寄还是应了声:“好,我等下和王老师联系一下。”

虽然祁寄没有直接表现出什么敷衍的态度,但祁鸣宇还是听出了端倪,脸上神情也不怎么好看。

“他说了让你现在去。要是你不去,我明天也不用上学了。”

他又补了一句:“还有,老王姓杨。”

祁寄不置可否,问都没问就接受了老王姓杨的奇怪说法:“杨老师是吗?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见对方还是这种态度,祁鸣宇愈发烦躁,眉心都拧在了一起。

他直接伸手抓.住了祁寄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就要把人扯走:“我现在跟你去学校。”

祁寄平时反应并不慢,不至于躲不开祁鸣宇的动作。但他裸.露的手腕刚一被碰到,整个人就突然哆嗦了一下,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无法反抗,就这么硬生生被祁鸣宇向前拖拽出去一大步。

祁鸣宇的动作本身就有些粗暴,加上神色语气一直都不怎么好,他这么一拽,两人的动静马上就引起了周边人群的注意。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人路过,恰好认识祁寄,见状都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把人拦住,问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们还警惕地多看了祁鸣宇几眼。

祁寄低咳一声,再抬头时,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他摆了摆手,主动道:“没事没事,我们认识。”

两个同事将信将疑,但祁寄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多管。

祁鸣宇也没想到祁寄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当下就不自觉地松开对方,狐疑地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他再看祁寄,才发现对方露出的半截手腕微微泛红,只是被自己握了一下,就在白.皙皮肤上浮现出了一圈鲜明指痕。

祁鸣宇皱眉,一抬头又看见了对方脸上那如同面具一般温和乖巧的笑容,顿时觉得愈发刺眼。

两个同事确认过祁寄没事之后便离开了,祁寄没再和祁鸣宇多说,直接朝地铁站的方向走了过去。

祁鸣宇微一迟疑,快步追了上去。

他们身后,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同事们不由对祁寄的处境愈发担心。

这种担心更像是一种不祥却该死灵验的预感。第二天一早,祁寄迟迟没有出现,等过了打卡时间,林哥才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起来,林哥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挂断电话,他就匆匆去找了组长。

等林哥从组长那回来,同事们才终于得到了消息——

祁寄因为脑震荡,晕倒在了今早来上班的地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