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不想看到你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这别人都为了救你躺医院了,正是缺人帮忙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想见你?”
乔音慢慢回头看向他,轻声道:“林叔,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个男生吗?”
“记得,”林树几乎没怎么回想,“就是我去学校接你时,被我碰巧撞见的那个男孩子吧?你当时还不让我告诉你爸妈的那个?”
乔音轻轻点了点头,林树哼了两哼,不满道:“你后来不是说不喜欢他了吗?怎么又跟我提起他了?”
乔音迟疑片刻,林树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想了想,有些难以置信道:“难道你领导就是当初那个人?”
乔音沉默地点了点头,林树没好气敲了她一下,“那你不是更应该去了?你以前每天跟我说他的好,结果他现在对你好了,你难道又不敢了?”
乔音硬着头皮,细弱蚊虫道:“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他觉得我对不起他,骗了他,还辜负了他的心意。”
林树隐隐约约听清几个字,气得竖起眉头,“那你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就是……”乔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林树换言道:“那好,那我问你,你当时跟我说,你以后再也不喜欢他了,是不是因为他当年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乔音摇头,轻道:“没有,而且他后来对我还挺好的,尤其是在我…”她微微一顿,平常道,“在我爸去世的那段时间,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事,一有空就来陪我聊天,给我买我喜欢吃的零食,开导我,跟我讲笑话,虽然那些笑话不太好笑……”
说完,她揉了揉额头,苦笑起来,“也是因为他当时突然对我太好,让我误以为他喜欢我了。”
林树难得没开口打断,“那后来呢?你后来为什么又说不喜欢他了?”
“后来,后来他送了我一封信,”见林树惊喜朝她望来,她勉强笑了笑道,“但不是你想的那样,里面是一封拒绝信,他说他关心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我,只是同情我而已。”
林树脸色难看下来,“那后来呢?你问过他吗?他既然对你好,又好端端的拒绝你干嘛?”
“我问过,我当面问的,我问他为什么要送我这封信,结果他支支吾吾的,可能是顾忌我面子,他没好意思说,我也就没有问他了,也没有再去他班上找他。”
林树心里对秦息累积的好感顿时消失殆尽,但想了想,还是问道:“所以你从那以后就真的没有再找过他了?”
乔音目光恍惚起来,模棱两可道:“应该是吧。”
她忽然记起,她最后一次去教室找他,好像是在她母亲乔云安带她转校的那天。
当时她在教室上课,正发着呆,乔云安突然仓促跑来学校,她走出教室,乔云安快速同她道:“小卿,我给你办了转校手续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哎算了算了,那些教科书你还是别带了,你就挑几样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就好,反正教科书以后还会发的。”
她看着乔云安面上的焦急,心里逐渐涌上些不安,抓住她道,“妈,怎么了吗?是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我好端端的要转校?”
“这个我在车上再跟你说,你先回教室去收拾东西,记得快点就行。”
她大脑一片空白,顾不上再问,急忙回到了教室,在身边同学或好奇或不解的目光中,随意收拾了几样她喜欢的笔和本子,匆忙跟周围同学道了别。
乔云安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一把牵过她朝宿舍走去,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停下来问道:“妈,那今天走了,我以后还可以回来吗?”
“都转校了,还回来干嘛啊?”
“不回来了吗?”她愣了愣,下意识道:“但我们学校很好啊,我们学校老师很好,同学很好,还有……还有其他人也很好。”
虽然时隔已久,她却至今都记得乔云安当时看她的目光,心疼又愧疚,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笑起来:“原来是舍不得这里的同学了,但也没关系,我们回去后还可以再联系到他们的。”
尽管乔云安说以后还联系得上,可乔音听着,没来由的慌了神。
她当然知道跟她玩得好的,像沈家石和曾凝这些人,他们肯定是会联系她的,但秦息呢?他跟她既不在同一级,身边也没有共同认识的朋友,甚至于连他手机里的她的号码都还是她亲手存进去的,那她走了之后,他会知道她已经转校了吗?他还会记得她吗?
顷刻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执着什么,还是仅仅只是为了正式做一个告别,她当机立断,取下书包,递给乔云安:“妈,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找我一个朋友说几句话,很快回来。”
话音未落,没等乔云安回复,她重新跑进了教学楼。
一中教学楼是按年级分的,她跑进高一栋后,径直跑上五楼,随后穿过走廊,经过中间的高二栋,最后熟稔停在高三栋的教室门前。
高三下期,临近高考,讲台上的老师正唾沫横飞地给学生讲解试卷。
她透过窗户,看到了坐在最里面一大组的人,少年身姿清瘦,面容清冷,埋头写字,没有注意到她。
犹豫数秒,她快走到前门,有些急躁地叩了两下门,歉疚打断道:“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想喊秦息出来一下,我找他有急事。”
全班人霎时向她望来,不少人认出她后,齐齐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惊呼起哄。
一中向来抓早恋抓得严,哪怕乔音当初胆大,多少也是有分寸的,至少像这次这样在上课期间,当着任课老师面喊人出来的事,她还是头一回做。
没一会儿,在全班同学和任课老师的注目下,秦息缓缓走了出来,他耳根染着一丝红晕,乔音看着他一步步向她走近,像是要把他记进心里,刻进脑海似的,她仔仔细细从他面上看过,见他明明羞赧得不行,却还一本正经地绷着脸,委婉教导她女孩子该如何如何时,她突然无声笑起来。
所有的不甘和潜藏在心底深处的丝丝怨恨,都在他这番关切的话语中,消失散尽。
若是换做别人来说这些话,她可能会认为对方是表面劝导她,实则是将自己抬到自我制高点,暗地里贬低她,但她知道秦息不是。
每次面对着她的死缠烂打,他只是无奈又头痛地看着她,认真跟她说,虽然她自己觉得坦然自在,不在意其他人看法,但总归会有人在暗地里嚼耳根子,取笑她,还说他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她大可不用迁就他。
如今想来,他虽然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却也没有玩弄过她的感情,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误以为他会喜欢她罢了。
兴许是发现她情绪不对劲,秦息突然停了下来,皱眉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乔音歪头看着他,嘴角笑容不自觉地扩大几分,在窗外同学的暗中观察中,她突然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慢慢抬手缠上他脖颈,他浑身一僵,耳根红晕蔓延开来。
察觉到他的青涩与不知所措,她心里涌上一丝酸涩,又有点小欣喜,忍不住用力抱紧他,在他颈窝蹭了两蹭,轻声道:“秦息,我走了,谢谢你。”
话音落下,她缓慢而不舍地松开了他,最后看了他一眼,在周围同学的抽气声中,头也不回,转身下了楼。
林树听到她的回答,不满地敲了她一下,“什么叫做应该是吧?反正我先把话跟你说在前面,你知道你前两天生病的时候,我到了酒店后,你队长他问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乔音心里咯噔了下,“什么?”
林树微微眯起眼,回头看了她一眼,半是叹气半是感慨道:“他当时问我,林卿这几年来过得好吗?”
乔音心神一震,缩了缩指尖,平静道:“你怎么回的?”
“我还能怎么回?我肯定是跟他说我不认识这个人啊,谁知道他问我这个干嘛。”话落,林树低了低头,声音轻到几不可闻道:“何况这世上哪里还有林卿,我根本没法给他回复。”
乔音掐紧了手心,闭了闭眼,林树看着她沉默一会儿,又很快恢复到往常口吻,八卦道:“小姐你就跟我老头子说句实话,你现在到底还喜不喜欢他?”
乔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林树瞧着,有些怒其不争道:“你要是喜欢,你就去跟人家说啊,好歹我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要我看,这小伙子人肯定是可以的,既然你们都互相喜欢对方,那干嘛不把问题说清楚了?”
乔音耷拉着头沉默好半晌,许久才瞥头看了他一眼,“林叔,”她勉强憋出两个字,“我怕。”
“你怕什么了?怕他骂你?还是你真的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乔音闻言险些急得站起来,“我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他从没说过他喜欢我,我也没有对他承诺过什么,就算我真的……”
林树猛的拿起车上满满一瓶水,作势向她砸去,乔音吓住,一溜烟打开车门溜到了外面,惊恐道,“林叔你干嘛啊?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拿东西打人。”
“我才不管你那么多,你要有什么话,就自己跟他说去,别跑来吵我。”
“谁想拉着你说了?还不是你八卦来问,再说你一个老人家莫名其妙讨论女孩子感情,你难道就不害……”
“你说谁是老人家呢?”林树被这几个字气到,见他真要扔出水瓶,乔音连忙离车窗远了几步,他慢慢合上车窗,赶人道:“要走赶紧走,赶紧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再回来,别磨磨叽叽,胆子越活越回去了是不是?”
乔音艰难点了点头,又想起林树看不到,于是缓缓回了一声好,结果走出不到两步,她又忍不住掉头转回,果然林树没有关上车窗,还坐在窗边看她,她愁眉苦脸道:“林叔,你说会不会中间隔得太久,已经挽回不了……”
话还没说完,车窗上方又冒出了矿泉水瓶,满满一大瓶,吓得她立马往医院回走。
进入医院,暖气涌上,她猛的拍了拍额头,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胆子还不如十多岁的时候了。
停顿片刻,她缓缓提步进了电梯,摁了数字,一边朝外走一边想着等下该怎么开口。
走到病房门口,手停留在门把柄上,犹豫许久,没敢进去,好久后,秦息偏头淡淡扫了她一眼,声音冷沉道:“还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乔音扯了扯嘴角,缓缓勾开一抹笑容,推门走了进去,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就看到他不知从哪里找了本书,正坐在床头看书,她皱起眉头,快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抢过书,没好气道:“医生不是说让你多休息吗?你又起来干嘛?”
秦息松了松手,任她抢走,平静看了她一眼,“闲着没事做,睡也睡够了。”
乔音一噎,气势不自觉地低了下来,把书放在旁边桌上,温声道:“你不是说有亲戚要来看你嘛?他走了?”
“走了。”
乔音点点头,宽慰他道:“没事儿,反正我最近也没事,我就坐这里陪你聊天好了,你要是想喝水了,就告诉我,你要是想……”
她话没说完,手腕冷不丁被秦息拽住,她被迫跌到床上,秦息钳锢住她的腰,目光晦涩地看着她,平静的声音透着一丝丝哑意:“我问你,一年前,你是不是来过天北省,在大巴上遇到了一起持刀抢劫案?”
乔音抬了抬眼皮,有些惊讶,原来他真的记得那天的事,也对她生出过疑心。见她没有立马回答,秦息也不着急,只是依旧扣着她的腰,力度越收越紧,紧得她有些疼。
一年前,她来天北省旅游,正窝大巴上小憩,周围突然响起乘客惊叫声和打斗声,车上有四个人用刀威胁乘客,企图抢劫乘客钱财和手机,其中有两个已经被打趴下了,而站在中间包围圈的人,正是秦息。
其余两人抓了小孩当做人质,与秦息形成对峙局面。
当时还是夏天,纠结片刻,她迅速从包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虽然大热天的戴口罩是奇怪了点儿,但在年轻人中还是挺常见的。
趁着秦息营救人质,她同时放缓脚步,向两人身后靠近。
秦息顺利接过人质,她正要动手,其中一个歹徒反悔之下,居然用刀砍向小孩,秦息制服歹徒的同时,另一个歹徒冷不丁又用刀砍向秦息,秦息抱着小孩匆忙退开,虽然反应及时,背后到底还是被划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