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声不甚在意说:“吃过药就不会疼。”
沈然:“……”
气死我。
陈声很少有不去体贴人的时候,但医院这个地方他真的不喜欢,只想熬完了点滴就赶快离开。
沈淮虽然陪着他,却尚有工作的事情要处理。
他人不走,是为了给莫家脸面,莫家人为了资金链的事大多都在外地走动关系,剩下个孤零零的小儿子留在江城,不管如何,沈家总是把人要照顾好。
陈声频频望向输液瓶,惹来沈淮的视线。
“饿了?”沈淮问,“想吃什么?”
陈声受宠若惊,想了想,又说,“沈先生可以帮我带份白粥吗?”
沈淮淡淡抬眼:“可以。”
陈声连忙说:“谢谢。”
沈淮动作很快,出门不一会儿便带回一桶保温箱裹着的白粥,粥里放了些小青菜,很清口。
陈声心底的焦虑被白粥安抚下来,他不去想别的,只专心喝粥,慢慢就将偌大一个保温桶喝完。
打完点滴,两人一起回到公寓的时候,陈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新工作大概率是泡汤了。
卧室的行李箱下藏着他原本的手机,陈声翻出来,满屏的未接通话跟短信,都是游乐场经理气急败坏的询问与质疑。
他很抱歉地回复消息跟游乐场经理说明缘由,可惜对方并不买账,并声音尖锐地直言他不必再去。
千元机的特点之一,听筒声音总是超出常理地大声,陈声手忙脚乱地想起会被隔壁沈先生听到时,经理已经挂断了电话。
……有些挫败。
陈声坐在床头愣愣地发起呆,直到沈淮过来敲门。
“沈先生,刚刚是我吵到您了?”陈声努力扯出个勉强的笑。
沈淮看着他,不见生气,只是冷着脸说:“莫家没有破产,你不必这么着急。”
陈声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快便配合着说下去,苦笑着说:“长辈们在外奔波,我却不能只做理所当然的享受,人总是要学会成长。”
沈淮打量着他,似是在掂量什么。
半晌,他眯起眼,缓缓说:“我这里有一份工作,可以历练人,单看你想不想做。”
陈声听他这么说,慌了一瞬:“工作的事我自己找就可以,不必麻烦沈先生。”
沈淮听完,似是轻笑一声,嘲讽说:“你的不麻烦,就是自己出门找工作,惹了一身病回来,还让我半夜睡不好,又拿出一天时间陪你在医院浪费时间?”
陈声低下头,苦笑说:“沈先生,这是个意外。”
沈淮却说:“我不仅讨厌麻烦,也讨厌意外。”
他嘴里说着让陈声做选择,去或不去,但意识上却已经替他决定好了路子,想要工作,就得听他的话,因为他认为这小少爷只有在自己眼皮子下才不会再惹麻烦;要是不想工作,那就再好不过,安稳地待在家,直到这两个月同居结束。
真是霸道的过分。
陈声拧眉想,他剩下的存款不多,不论怎样都是不能只待在公寓里坐吃空山的。
“沈先生,您让我想想。”
陈声这么说着,回到屋里给“莫家人”发去一条询问的消息,他很担心如果自己借着莫小少爷的身份出面工作,恐怕会对小少爷两个月后的回归生活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但对方很快回复说:“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情,在不暴露身份的基础上,你拥有一切自由选择权——事实上,小莫少爷一向热爱挑战,也十分期待着两个月后的变化。”
陈声看到回复,心下松了口气。
于是在第二天,他鼓起勇气向沈淮说:“沈先生说的工作,我什么时候可以去?”
沈淮并不惊讶他的选择,平静说:“随时。”
沈淮给陈声说的工作,就是让他去沈持年的片场里做打杂。
莫家的小少爷,嘴里口口声声说着不愿耽溺于家族荫庇,想要成长,要独立,却真不见得能经受得了在片场被人指挥来指挥去的罪过。
沈淮给他指的这条路,不过是想让这小少爷能够知晓社会的残酷,知难而退,别再一天到晚地给他添麻烦。
可他不知道的是,陈声并不是莫晓祺。
说来也巧,沈持年的片场就在陈声之前跟王洋送奶茶的那个影视基地里。
沈大导演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前十年拍出过不少获奖的商业片,可今年却转了性子,带着一帮班底跟人合拍起了抗日剧,而且这抗日剧投资规模还不小,请来的男主演更是当红影星,去年刚拿了影帝,风头正盛的薛釉宁。
陈声拿着沈淮给的通行证来到片场时,沈持年正在导一场爆破戏,不论是演员还是群演都被化地灰头土脸,全像是早几十年前国内遭难,一群人饥荒逃灾时的样子。
他忍不住在片场内驻足,等那一整场叫人心惊胆战的爆破结束后,才走到沈持年身边。
彼时,沈持年正仔细看着镜头里薛釉宁的戏,而薛釉宁下了戏也摸过去,跟沈持年一块儿看,间或指出那场戏中的些许不足之处。
薛釉宁脸上带着妆,脏地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却好脾气不像个影帝大咖,干脆拍板道:“那就按沈导的话,我们再补拍几个镜头。”
沈持年拍拍他的肩:“辛苦薛影帝。”
薛釉宁温和笑笑:“应该的。”
他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少年偶像,早七八年的时候家里不同意他跟人学表演,只觉得这是下九流的活,家里知道他偷偷报考了影视专业还差些打断他的腿。
可薛釉宁是个硬气的,家里不同意,他就自己出来闯荡,摸爬滚打好几年,又赶上了几次机遇,之后便顺顺利利一路登到了顶峰。
圈里都说薛釉宁脾气好,陈声也听过他的名字,看过他主演的几部电影。不过眼下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明星本人,未免还是有些意外到不真实。
两人目光相遇,陈声下意识向对方露出个礼貌的笑。
薛釉宁看他一眼,总觉得眼熟,主动笑问:“你是来片场找人的?”
陈声受宠若惊,不好意思说:“我来找沈导。”
沈持年听到有人聊他,转过身去看,就笑了出来:“小莫来了?”
陈声忙走到他身边过去,礼貌问好:“沈叔叔。”
沈持年高兴地拍拍陈声的肩膀,哈哈大笑说:“沈淮那小子昨天通电话找我说你想来片场体验体验,我还当他是开玩笑,结果你还真来了。”
陈声笑笑说:“有机会总要试试……现在家里不好,我也不能只闭着眼享受。”
沈持年点点头,欣慰道:“好孩子,有这个想法就是好的,不过叔叔这片场不是玩闹的地方,你想要留下的话,就只能做些打打杂的活计了。”
薛釉宁没走远,在旁边听了一嘴,忍不住笑起来:“就凭这孩子的长相,沈导真不打算叫他在距离露个脸?”
陈声心头一紧,摇头说:“我不会演戏,不能给沈叔叔添麻烦。”
沈持年听薛釉宁说话的时候还思考了一下,但又转眼一想他们剧组资金有数,若是请小少爷出演个角色肯定又要再负担一笔支出,实在不怎么划算,于是也就顺着陈声的话说:“先让孩子在组里熟悉熟悉也不迟……”
当然,薛釉宁也只是随口一说,既然双方都没那个意向,也就作罢。
不过薛釉宁看到陈声,不知为何莫名地合了眼缘,他眼见着跟沈持年给他吩咐了些打杂的活,又看着陈声闷不吭声就在组里帮着各处跑动,忍不住就想起几年前的自己,好似也是这个模样。
很久没有对这么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好感,薛釉宁在补拍结束后,找到沈持年问:“那孩子什么来历,我总见他眼熟的很。”
沈持年点了支烟,眯着眼盯着摄像机里的镜头,随口说:“莫家小少爷,我老沈豁出不少力气才叫沈淮那臭小子答应下来处两个月试试的相亲对象,喏,这不也就四五天的功夫吧,那小子嫌弃养小孩儿麻烦,直接把人丢来我这。”
薛釉宁听说过江城莫家,也大致了解到莫家眼下光景大不如前,点点头说:“我看他挺有上进心,搬了一早的东西都没吭一声苦,是个好孩子。”
沈持年笑了,奇怪说:“你今年也没多大,怎么跟我学着一口一个小孩,平白把自己辈分叫大了。”
薛釉宁看了眼不远处的陈声,也跟着笑说:“他看起来像18。”
沈持年摇摇头:“22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