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夏风吹得他脑子格外清明,想得越清楚明白,李陆越能感受到一阵万箭穿心般痛楚。
那年秋天,他与几个官宦子弟相约骑马到西京南郊秦山狩猎,还没入深山里就遇上了一头极其罕见成年秦山虎。
几个年方十几岁又血气方刚男孩,身边也没个侍从,就想学着戏里打虎英雄,欲要联合起来对付这百兽之王了。
结果那秦山虎正饥肠辘辘,一张开血盆大口,就将他们身下骑几匹马都给咬杀了。
几个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趁着秦山虎解决那几匹马空隙间,连滚带爬地往四周逃了。
秦山虎没几下就将马吞入腹中,环视一周后,又朝着李陆逃跑方向,快如闪电地扑去。
李陆那时都以为自己要命丧虎口了。
就在秦山虎与李陆只有十步不到距离时,一个红衣男装飒爽身影突然冒了出来,一箭对准了虎心腹处,直接将那头凶猛强壮秦山虎射杀了。
巨大虎尸倒下时,周边都猛地一震,原本在枝头上摇摇欲坠枯黄叶子都“沙沙”一声,纷纷落下。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沈岚,漫天黄叶飘落,站在他眼前,一个红衣男装打扮冷艳女子。
入夜前,沈岚就干脆利落地处理了那具虎尸。
“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去找几个野果过来。”她将烤好肉递到李陆眼前,声音冷冷清清。
李陆愣了一下,就伸手接了过来,咬了两口后觉得味道太过怪异,就又放下了。
沈岚迅速又不失体面地吃饱后,又半蹲下来,面无表情地让他把衣服解开,要帮他处理伤口。
见他呆呆地没有动作,沈岚心里不耐烦,就取出自己身上随身携带金创药递了给他。
可李陆被虎爪刮破伤口在后背,把药给他也上不了,最后还是沈岚帮他处理了伤口。
那几道伤口极深,她上药动作也不轻,李陆疼着直冒冷汗,可偏偏心跳却不断加快……
自从嫡母陈嫃去世,外祖母徐氏又病倒床榻后,李陆就再没有被这样关心对待过了。
夕阳渐渐西下,天边红霞似火,李陆悄悄用余光打量了几下她。
传言都说内阁首辅沈焕庶女,是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乖戾女子,想不到不仅与传闻完全不同,而且还是个面冷心热善良女子......
最后李陆整颗心都沦陷,真情尽付,为了她不惜与生母反目,不惜得罪众多势力根深蒂固世家与商贾,只为帮她开路。
可她却只把他当一块可有可无垫脚石,甚至当初虎口救人也可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戏码......
李陆体内憋着一股浓重郁气,忍不住想要咳出来,他只好又捂紧了嘴,强忍下喉咙里腥甜痒意,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离开了。
一直走到几十步外地方,他才弯下腰猛地一阵咳嗽出来。
小程子方才醒过神来后,见没了他踪迹就吓得直跺脚了,但又怕会挨骂,不敢回去禀告那几位姑姑,只好自己四处找他。
如今好不容易在东偏殿后遍儿小院里找到人了,却看见他躬着身子拼命咳嗽模样,急忙上前去拍拍他后背,帮他顺顺气。
低头一瞧,好家伙,又咳出血来了!小程子吓得顿时双腿打起颤来。
“殿下怎么跑远了,让奴才一通好找......”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心想这回罚是逃不过去了。
李陆又竭尽全力咳了几声出来,才借着小程子手臂上力站稳站直,本打算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血丝,又怕留下痕迹,只好用指腹略微擦了擦。
“方才在想事情,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放心,我不会让几个姑姑知道。”他面上没了半点血色,语气颇为无力地说。
小程子一想到他咳出血,心里乱糟糟,也不知该应答他什么才好,于是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地往西偏殿走。
月光洒落庭中,清辉就像一片沉寂空潭似,夜风也止住了,四周都悄无声息。
李陆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又僵硬弧度,偏偏双眼涣散无神,好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可把正搀着他小程子给吓坏了,还以为他是被惊散了魂,或是染了什么夜游症,嘴唇抿得紧紧,不敢发出半点儿声来,生怕他会像戏文里一样走火入魔了。
李陆又突兀地嗤笑了几声,心里暗忖着,沈岚她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如今重活一世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只不过若是前世之事真如母妃先前所说那般,那他今生定不会让她再如愿以偿,拼了命也要一报杀母之仇、夺位之恨。
回到西偏殿南厢房躺好后,他又是彻夜无眠,暗暗想着明日就要过去求见自己母妃,再重新问清楚前世细节才行。
。。
翌日清晨,趁着日头还不是很毒,赵仙仙就让人提着鸟笼一起到庭院里晒晒太阳。
这两年孩子们开始去上书房启蒙后,她日日闲暇无事,于是就养了只画眉鸟,时不时逗一逗。
能送到她这儿来,自然都是最好,养这一只画眉鸟不仅羽色鲜亮润泽,叫声也是十分洪亮,歌声悠扬婉转,动听十分,光听着就心情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