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先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忽然换了称呼,“曹长史不日就要往苏州府赴任,家将后人如此出息,想来定国公应该十分欣慰。”
试探之意十分明显。
曹卓不答反问,“余先生为官多年,部下门生多在岭南道。余先生怎么突然有兴致来了江南道?若论奇风异俗,临着东南异国的岭南道风光可比淮南道、江南道更甚。”
余先生辞官的官方说法是年老旧疾缠身,无力朝政,实际如何大概只有腾文帝和余先生最清楚。
如今淮南道、江南道风云暗涌,余先生却偏偏在辞官后,径直来了此处,看着似乎打算长期逗留。
曹卓目光落在余然身上,余先生瞥了眼余然,笑呵呵道,“曹长史别怪余然人小无礼。也是之前在京为官,老夫时常受些精力过剩的武将‘照拂’,余然耳濡目染,见着会些功夫的军爷就耐不住刺两句。”
腾文帝登基后颇有重用文官的意思,而先帝是马背上挣下的江山,先帝留下的诸多武将可谓势大,手也伸得长。
余先生做了几十年文官,从外放爬到京中堂官,其中风云可窥一斑。
精力过剩的武将,自然管得宽管得多,这么听来,余先生致仕和武将压制不无关系。
腾文帝当初准余先生辞官时,又是什么思量?
曹卓想到这里,转眼去看余先生,就听上首苍老的声音似有些疲惫,“如今我带着余然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身边,一来是看他资质不错,趁着我还没死名下还有些故旧和门生在,能教养他一番也不枉收养他一场;二来我临到老看透世事,只想养个小儿在身边作陪,杨家家风敦厚正直,彩芽待我们主仆不薄,如今我应了她做村里学堂的先生,也是想着将来余然能有个依靠。我也不枉来江南一遭的机缘。”
听着只是个老者对家中小辈的拳拳照拂之意,只说江南道不说其他,是打算在江南道安家落户,和杨家一起在青山村安稳度日。
听起来似乎真的在辞官之后,远离京城就不愿在涉及官场事务,只想做个乡下教书先生。
这话听归听,余先生特意找来衙门,话说到这里,他总要给点反应。
曹卓思量间,已开口道,“余先生如果只做个学堂先生,倒是屈才。将来要是定国公知晓此事,恐怕也要叹一句可惜。日后要是有机会,先生不如去苏州府走走?”
语气有些犹豫。
却是侧面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眼前这位年轻后生,不单是父兄曾为定国公家将那么简单,说不得曹卓来了这里平步青云,背后就有定国公出了一份力。
问到了想问的,余先生抚须笑起来,语气肯定,“江南道官场水深,老夫就倚老卖老,提点曹长史一句,常氏根基深厚,曹长史在常刺史手下做事,切记不可急功近利。至于将来的事……老夫如今客居杨家,将来何去何从,自然要看彩芽如何安排。彩芽这样的棋友,老夫可舍不得让她跑了。”
意思很明白,他想要余先生帮忙不是不可能。
且等彩芽嫁给他,这事就是十拿九稳。
都说妻凭夫贵,他倒是先沾了未过门妻子的光。
曹卓眼中就有了如秋水般的潋滟笑意,起身道,“将来如果有缘,还望余先生多多提点,晚辈必将先生奉如上宾。”
余先生笑着颔首不做声,冲余然使了个眼色。
余然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紧绷的小脸松懈下来,上前替毕恭毕敬曹卓斟茶。
曹卓嘴角微扬,对着余先生长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