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收回目光,似是不太想接这茬。转而又将目光转回尚且安静下来的妇人。她的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初春天气微愣,她却还是身着一袭单薄的白色。
展昭犹豫了一下,径自进屋翻了个小毯子出来盖在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重新去审视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姑娘——他望向她,却看到她正在看那棵干瘪瘪的桃花树,像是察觉到了展昭的目光,她忽然一回头,对着他笑了一下。
“展大人……果然很是温柔细心。”
展昭眼睛闪动了一些,平静道:“丁姑娘谬赞了。”
昨晚他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丁白穗意识到自己连续两天都忍不住夸赞同一个人,她不由的觉得有一点儿尴尬,于是她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道:“汪娘子应该很快就会醒来罢。”
展昭道:“展某并未用力击打。”
白穗:“恩。”
一刻钟之后,汪娘子就幽幽的醒来了。她先是眼球转动了一下,而后脖子僵直了一下,似乎还没回想起来刚刚的事。目光虚弱的环视一周,看到抱着胸的丁白穗和端坐在石桌前的展昭时,她才如梦初醒般的惊叫了一声。
“你……你们……”
似是怕她再次歇斯底里,展昭开口道:“夫人冷静,丁姑娘并非有意冒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慢慢来过。”
丁白穗换了个姿势,没说什么。
汪娘子呆呆愣愣的坐了一会儿——经过刚刚那一小段时间的昏睡,她似乎真的冷静了不少,只有脸色还是那么的惊疑不定。她看了展昭温润的面庞一眼,语气带上十成十的哀怨:“……展大人若是对妾身有何怀疑,直接问便是……又何必……何必让他人来试探妾身?”
丁白穗先发了声:“白穗是真的见过李汝雄李叔的。”
她混沌的眼睛这才慢慢转向白穗,哀哀道:“……既然姑娘为妾身寻回丈夫,又为何要如此生生造谣……”
丁白穗不为所动,道:“开封府早便查出小望生前被人迷晕,而后才惨遭扼死,因此正在彻查上下十日以来全城各大药房的洋菊花,颠茄。是不是夫人做的,想必几日之后就会有所定论了。”
汪氏凉凉笑了起来,倒是显得有些胆色:“也就是说……姑娘啊姑娘,其实你也不曾确定,这杀害亲子之事,的确是我犯下的。”
展昭在一旁安静的听,面色沉静,不动声色。
白穗当然也不甘示弱,道:“不,我十分肯定是你如此狠毒。”
汪娘子叫道:“那便拿出凭证来罢!”
丁白穗顿了一下,她伸手捋了捋自己垂在肩上的长发,又等了片刻,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现在进门,你的卧房,衣柜下面的第三个抽屉里,应该还有剩下的洋菊花罢。”
汪氏的瞳孔骤然缩小,藏在衣袖下面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这变化当然逃不过展昭的眼睛,他的心骤然沉下了谷底,眼神晦暗难辨。
丁白穗咄咄逼人:“夫人既无腰腿疼痛,又未患有发烧发炎之症状……为何会单单购入洋菊花一药,难道是为了帮助睡眠么?”
汪氏眼神闪躲,道:“妾身……妾身平日的确睡眠不佳,以此为证据,姑娘不觉得单薄了些么!”
丁白穗道:“夫人特地去了离家颇远的城西药房,又仅仅只有一次购药记录,若是长期无法安睡,又为何偏偏在这几日才去求医问道!”
此言一出,汪氏立刻安静了下来。
像是还不满足一般,她冷酷的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仵作已经根据小望脖子上的勒痕,判断出行凶之人的力气不大,不是个病怏怏的男人,那便是个女人了。”
闻言,汪氏的脸色变了几变——她毕竟是个普通妇人,并非那般杀人之后还能平静如常的江湖人。展昭立在一旁,将这些反应尽收眼底。
——丁白穗所言,句句都是事实。
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缩在躺椅上的汪娘子。此时此刻,看着这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柔弱妇人,她又回想起那天夜里出现在梦里的汪娘子。她带着如同今日一样茫然又迷惑的表情,冷静的看着儿子喝下加了料的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