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笑道:“看新郎倌儿出手啦,新郎倌儿必定是来献诗的!”
有些不太熟的都又笑又叫地起哄着,那些追随着秦铮的军中汉子们却有些傻眼。他们同样用期待和信任地目光看着他们心目中的战神,大明历史上最年轻的侯爷慢慢走过来,但却没有一个人再乱叫乱嚷。这其中的原因固然有军中养成的肃穆习惯,但也不得不说,这些人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他们中好多人从秦铮十几岁就认识了,见过秦铮上阵杀敌勇者无匹,冷面杀神;也见过秦铮在军中庄严肃穆,不苟言笑的冷硬肃正;更见过秦铮挥手间灭北戎十几万大军的气势如虹的大将之风,但就是没见过靖北侯秦侯爷做过诗写过赋啊!
秦铮今日难得的褪去了惯常穿着的靛青牙黑等肃正衣袍,换上了真红色的贮丝长袍,前胸后背以及两间的五爪金蟒气势高贵,头戴赤金冠宝珠翟翠,腰缠碧玉带温润生辉。一张俊脸虽然仍旧神色端正,却没了平常的肃穆冷厉,多了一些并不明显的和煦之意,越发显得容貌俊美,气度清华,从人群中自动让开的通道中一步步缓缓走过来,直惹得远远围着的众多妇人女子脸红心跳,不敢正视,却又忍不住偷偷地看一眼再看一眼。
在众人的瞩目中,秦铮大大方方来到门首,对着门前站立相迎的杨树勇杨树猛二人拱手长揖,叫到:“大哥、二哥!”
杨树勇杨树猛连忙还礼:“贤弟!”
秦铮站直身正要说话,从他身后一下子窜出一个俊美风流的男子来,笑嘻嘻地对杨家兄弟二人拱手道:“杨家大哥二哥好,你们看,我们这大老远儿的来了,怎么能把门关了呢……大哥二哥是不是让他们把门打开,请我们进去行了礼,也好准时出门子啊!”
杨树勇杨树猛都认得此人,正是跟秦铮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唐家公子唐文庸。
听唐文庸如此说,杨家兄弟同时苦笑起来,杨树勇摇摇头道:“唐公子所言甚是,可你也看到了,今儿这事儿不是我们兄弟说了算的,你们写不出催妆诗,院子里的几个小子哪里肯给你们开门!”
“哎,这要是耽搁了良辰吉时……”唐文庸还要说什么,却被秦铮抬手挡住,很有些不高兴地道,“你挡我作甚,你还真要写催妆诗啊?!”
秦铮勾勾唇角,斜了唐文庸一眼,意态自信微带慵懒地往前走了一步,来到门首,对着趴在墙头上的郭铭恂和另外两三个半大小子道:“昔年将去雁关游,霹雳一声助轻侯;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唐文庸懒散疑惑的表情为之一凝,随即高声叫道:“哎哟,还真做出催妆诗来了……嗳,这诗好,好哇,千古绝唱哇,千古绝唱!”
他这一声好喝出来,认识他的自然要随声附和,不认识的,也人云亦云跟着起哄叫嚷起来,大门外乱纷纷叫了半天好,很快就有人带头呼喊起来:
“新娘子,催出来!新娘子,催出来!……”
一声声喊,由一个人,渐渐变成两个,三个……十数个、数十个、上百个……喊声齐刷刷地如雷,震得耳朵嗡嗡直响,震得门前的垂柳和池水,似乎也为之拂动,震动着荡起层层的涟漪来!
大门外喊的热闹,后边三进院里,邱晨却坐的有些闲极无聊,心里一时恍惚,禁不住一遍遍自问:就这么嫁了?一时明白,又惦记着阿福阿满可收拾妥当了,待会儿可别被人群挤到……
唐知府太太吴氏,云逸舟的夫人,吴云桥的太太张氏,安阳指挥佥事许绣的太太崔氏,郭家的两位少奶奶,廖家的两位少奶奶……林林总总一屋子妇人小姐,将三进院正、次两间挤得满满当当的,只有吴氏和张氏、崔氏几个坐在东里间里,陪着邱晨说着话。
只不过,这会儿前头闹腾的太厉害,屋子里的女人们也明显被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都伸长耳朵仔细听着外头传来的只言片语,又打发人去前头打探了消息一趟趟报回来,简直跟章回故事一样,一个人说完又有人接上,竟是一章扣一章,波澜跌宕,奇峰迭起,竟是精彩万分起来。
邱晨微微抿着唇角,微垂着眼帘和下巴,默默地关注着屋里屋外的事情……大门外那些人群不再大声叫嚷,声音低了下去,乱哄哄的,好像在商议着什么。
陈氏则带着玉凤青杏承影含光几个账头清楚的丫头忙得脚不沾地的拿着礼单子核对着嫁妆单子,一抬一抬地从库房里抬出来,顺着中间的夹道送去前头,只等着大门一开,就有人看护着送去临清装船。
这其中,还不止林家自己准备的嫁妆,还有今日的来宾添置的嫁妆。还好,相熟的几家添的嫁妆最多,却是已经装好抬盒的,直接编进添进嫁妆单子就成,并不麻烦,其他那许多人家送来的添箱,相对来说零碎,却是提前送过来的,也已经整理妥当,并不会挤在这一天。
因为邱晨要进京完婚,这嫁妆就没法子提前送嫁,而只能先一步装船,跟着新人一起成行。
前头粗豪的壮汉们扯着嗓子唱了两首歌子,又拿了许多荷包金银锞子递进来,特别是郭铭恂得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从梯子上下来,让人把大门打开。
大门一开,迎亲的队伍哄笑着就涌了进来,当然没忘了新郎倌儿簇拥在前头。
秦铮一路进来,径直进了一进正房,朝着堂上的御书牌匾行了礼,又让杨家二老在堂上坐定行了礼,这才有人上前,引着新郎倌儿坐席吃饭。
后院里的仍旧传递着前头的消息,说笑着,邱晨被满头沉重的珠翠压的脖子都快断了,又不能歪着靠着,还必须盘膝而坐……没多会儿就觉得双腿发麻,受不住了。
只好让两个丫头在屋门口守着,她则站起来在炕上活动活动。
临近午时,也给来送嫁的太太小姐们安排了席面,吴太太几个人就在邱晨的炕桌上摆布开,陪着邱晨吃了一顿饭。
新嫁娘这一天常常不让吃饭,邱晨这会儿还没出门可不管在这些。在自家还吃不饱饭,嫁过去还得饿死了!阿福阿满也满脸欢喜地偎着邱晨吃饭,阿满还瞅着邱晨的妆容直夸奖好看。两个孩子还把自己得的荷包交给邱晨保管,这是秦铮特意给他们准备的大荷包,荷包里轻飘飘的,一摸就知道装的是银票子。
看着两个喜笑颜开的孩子,邱晨心里安稳了许多。同时暗暗提醒自己,嫁过去之后一定要护好两个孩子……其他的丢了都能重新来过,孩子们丢了可就没法子补回来了。
一顿饭吃的丰盛而短促,不过午时中就已经收了席,然后,前头的新郎倌儿坐着喝杯茶,司礼人就开始催新娘子出发。
邱晨此时已经吃完饭,也补好了妆,在一片乱糟糟的说笑哄闹声中,她被从炕上扶了下来,来到正堂跟杨家二老拜别。
端端正正在二老面前的垫子上跪下,磕头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