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车，却绝对称不上好。就是两匹马拉着的木板车。抬头可以仰望蓝天白云，低头接土吃灰。颠簸晃悠，通风透气。

长安到延州，三百多公里。最让人头疼的是从长安到延州几乎都是羊肠小道，汽车开不进去的情况下，就只有窄小的马车能进去了。晓行夜宿，三四天的功夫可以到达。

本来是可以安排考察团坐那种带棚马车的，可这样一来考察团的人就看不到延州的荒凉，吹不到风沙，也遭不了多少罪了。

延州那边物资匮乏，那么在长安这里就一定要用最好的规格将这些人捧上去。差距如此悬殊的两党......

按着江先生的意思，进入延州时，一定要让考察团里的人都吃些苦头。

个中内情林琳一时间没想到，也真没往那个方向想。

听说了要坐的马车是什么样的，林琳就跟晏季说，让他弄两条被子放到马车上盖腿。

晏季知道女人为了爱美不管天多冻都穿得极少，腿上脚上可没少生冻疮。听林琳说被子，晏季又添了一句，“我再让人弄件披风给你。”

被子放在马车上，大家用。可披风穿在她身上，却能她自己用。

林琳摇头，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虽然不是有意的，可晏季还是知道林琳裙子下面只穿了丝袜。延州那里可比山城冷多了，她这一身在山城穿不冷，可在延州...冻疮多遭罪呀。本来还以为她带了厚衣服，谁知道打开箱子才发现她压根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这姑娘太让人捉急了。

说话间，飞机平安降落在长安机场。

机舱门一打开，长安城防司令张贺越便带着副官上来了。

张贺越五十多岁，前朝时就是驻守一方的封疆大吏，这前朝一倒，人家摇身一变直接成革ming者了。

不过人家军权在手，姨太太照娶不误，空响也是吃的毫不手软。

先与此次带队的白简寒暄两句，又与两位资党高官亲切问好，然后才与考察团的其他成员一一点头致敬。

当在人群中看到林琳的时候，眼睛就是一亮，这可比他家九姨太漂亮多了。只是当林琳身边的晏季对他微笑点头时，张贺越迅速收回了惊艳的目光。

这玩意怎么也在考察团里？

这年头，就没人不厌恶和打怵搞情报的。

尤其是密查组这种级别的情报部门。

他不但抓工党，特么也会抓自己人。

哪个没注意要是得罪了他们，不用多久都能给你抓出一身的小辫子。

安你个倾工的罪名都是轻的，说你通工都不打商量。

此次在考察团里见到晏季，张贺越一边心里咒骂，一边还得当祖宗似的供着。

晏季最出名的事就是借工党的人坐稳调查一科科长宝座，并且高调的替江先生打压了一波‘功高盖主’的先驱老臣。

有些人自视甚高，并不将密查组放在眼里。再加上晏季人年轻，没有多少功勋事迹，因此一直被人轻视，办事也经常受到轻慢。

这些还不是让他恼火的，最让他下狠手折腾的是那些人的折辱。

他长的如人意，也是读书识字身处要职。这种种条件加起来，直接成了不少妹子心中的良人，某些大佬的乘龙快婿。

晏季前几年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儿，脾气也没见比林琳好多少。来软的，晏季还不会怎么样，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要是来硬的，晏季能惯着这些人？

睥睨轻贱他，还一副娶了我家闺女就是他祖上烧了八辈子高香的德行。

这事叔能忍，婶也忍不了。

于是晏季就动手了。

自古以来情报这个职业一边被人说成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关键，一边被人骂是魑魅魍魉的阴诡手段。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职业是离决策者最近，也最让决策者信任的。

晏季先是利用收集上来的各种带有‘不满江、资’，‘倾工’的言谈和行为的情报汇总给本就对这位‘老功臣’有些不满的江先生，然后又在交给江先生的文字情报里做了诸多假设和暗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晏季骚操作一上来，江先生别说本就有心，就是赶鸭子上架也得来一波。

于是这之后，就再没哪个人敢当面给晏季尥蹶子了。

真有什么事，都是好言相托，踩在晏季能够接受的炸毛线里。

晏季从来没否认过他干的那件事，他本就是为了杀鸡儆猴，既然做了，自是要小范围内的为自己的一波广告。

资党内分帮分派，于是晏季的名声就直接传了出来。

传言也与事实越来越远......

总之，张贺越听到的关于晏季的传言都是特么血腥残暴，乖戾阴鸷的。

看谁不顺眼就安通工罪名的。

在张贺越看来，最好不要跟晏季为敌。若真的与他为敌了，那就第一时间将他宰了，省得给自己留下祸患。

......

知道林琳被晏季庇护在羽翼下，张贺越也就收了旁的心思。将考察团众人请下飞机，又分别安排众人坐上小轿车去了下榻的酒店。

等到了酒店，也已经快到中午了。

林琳的房间被安排在晏季隔壁。一行人进房间休息，午饭就在这家酒店的餐厅用或是叫到房间里。

张贺越留下了一个年轻的副官，如果有谁白天想要出去转转，或是有别的要求，这位副官都会安排。

宋雅娴被林琳拉住后，晏季就让人迅速合上了林琳的行李箱，因此林琳的行李只检查了个大概。此时晏季担心林琳的箱子有猫腻，不知道暗处藏了什么人，所以哪怕有亲兵和礼宾帮忙拿行李，晏季都自始自终自己提着林琳的箱子。

别说林琳都看了晏季好几眼了，就是张贺越和考察团里的其他人也都在林琳和晏季身上扫了好几眼。

瞧这殷勤献的，你晏季也有今天！

白简收回视线，心里先替那位宋大小姐默哀，随即想到临上飞机前宋大小姐吩咐的事，白简又开始为自己默哀起来。

为了一个看不上你的男人，至于花那么多的心思吗？

跟着林琳进了房间，先将箱子放在靠近卧室的墙边，然后进进出出为林琳检查了一下她的房间，说了一句他就在隔壁才回房。

等他离开，林琳笑了一下，随手将下飞机前穿上的大衣放在沙发背上，可以当披肩的围巾松松的围在肩膀上。

站在会客厅的窗前将窗户半开，津津有味的看着长安城的街面。

外面人很多，穿什么的都有。男人不是西装，长褂，就是一身短打。

街上的女人有穿着花棉袄，黑色肥大裤子的。也有穿着一身蓝上衣，黑裙子的学生妹。更有穿一身格子旗袍，拿着个布手袋摇曳的走过去的姑娘......

纯厚的秦腔听起来有一种别样的豪迈，带着方言的普通话也时不时的传来，还有林琳听都没听过的香烟牌子也在一阵叫卖声中传到了房间里......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窗户关上。

拿出一副手套，又拿了钱包，林琳重新穿上大衣走出去。路过晏季的房间时，林琳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敲了他的门。

晏季开门开的很快，见是林琳脸上先是一惊，然后便露出一个不掩饰的轻松笑容。

林琳看他，说自己要出去逛逛，问他一起吗？

必须一起呀。

林琳见他点头，又问他要不要叫上那几个外国人。

谁约会还要带上半打电灯泡？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张贺越的副官就在大厅候着，他是留学生。白简以前跟江夫人去过美国，也能说一些。”所以就算他们不在考察团，也不用担心那几个外国人会语言不通出现什么问题。

“嗯。”林琳点头，支持他的决定。

她其实也不想让那些外国人看太多他们国内的事。

不是想要掩饰什么，而是觉得有些外国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们总以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其实不过是站在乡下茅厕的那两块木板上罢了。

花国有过万国来贺的辉煌，也有过被人火烧万园之园的屈辱。虽然现在的花国已经积贫，苦难了百年，但花国却仍旧不需要旁人带着嫌弃的同情和怜悯。

来到大堂，刘副官就连忙走了过来，先是朝着晏季敬了个礼，完事才问林琳和晏季有什么吩咐。

两人谁都没提让刘副官备车和安排护卫的话，只说要出去走走逛逛。

颜值那么高的一男一女出门，刘副官也不是没长眼色的，直接介绍了几个长安有意思的地方给二人，这才目送二人离开。

他们下榻的酒店离钟鼓楼很近，两人出来往东走了几百米就来到钟鼓楼前。

林琳看着那座久经岁月依然巍巍然的钟鼓楼已经成了难民的临时栖宿处，不由回想起盛世时这里曾经繁华的一幕。

林琳曾经在这里见过君王为远征的将士送行，也曾在这里赏过星辰万颗。

曾和许多少女在城门口摸过这里的门钉，数过它的每一块青砖......

如今...林琳摇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晏季微微眯了下双眼，跟着林琳随意的在长安城里闲逛。

看她挑选的方向，看她在路口不需要思索的选择，看她略带怀念又有些怅然的神情......

晏季垂下眼眸，有个非常大胆的猜测，那就是身边的姑娘曾经来过这里。

想到此处距离延州只有三百多里路，晏季那操不完的心又开始不听使劲了。

这要是在延州碰到个蠢货，直接上前不管不顾跟她寒暄肿么办？

工党那边应该不会干这么不靠谱的事？

╮╭